谢然听见有人来, 顾不上穿鞋,一个高从**蹦了下来。

刚拉开了插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谢然被进来的人伸手推了一把, 但明显力度不大, 他只轻轻晃了晃身子, 不但没躲还赶紧伸手过去跟大庆一起去把人扶了进来。

“谢思进, 你个混蛋!”声音嘶哑低吼,冷诺坐在屋子里不用起身就听出来这是林枫来了。

“大庆,关门, 关门。”谢然也不顾林枫七手八脚的捶着他, 扶住人,硬是抢着赶着, 先把门关上了。

“林枫, 大夫让你躺**养三天,你这是急着下辈子都瘫了么?你跑过来干嘛?”冷诺比谢然还急,跺着脚嚷了起来。

“丫头, 你说呢。”林枫好不容易哑着嗓子, 挤出来几句话,刚空出来胳膊朝着谢然就是一拳。

“我去。冷诺,招待所都是简易建筑,这屋子就一层三夹板, 根本就不隔音。你先别嚷嚷。”谢然生受了林枫一拳, 也没躲, 愣是跟大庆先把林枫按在了**。

说脸打脸, 刚刚谢然还美好憧憬, 告诉冷诺,他跟林枫再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女人伤害彼此了。

这一转脸工夫, 谢然的脸已经被林枫几拳下去捣青了。

大庆松开了手,实在看不过去,想勒住林枫制止住他,却被谢然瞪了一眼,“大庆,你先下楼。”

大庆被谢然推到了门边,关上门时,他低声回瞪谢然:“谢哥,你变了。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个好人了。你如果试图为了这个女人要去做个好人,那你就是个让俺大庆看不起的傻子。”

“别废话,下去等着。”跟大庆说话的谢然,眼里又是那条没有温度的眼镜蝮蛇,一把推上了门。

转过身,他快步走到了床边,坐到了林枫伸手够得到的地方,先打断了冷诺跟林枫拧着劲儿,凝固起来的气氛。

“师兄,你别急。你嫌手上用不上劲儿,我去给你找个鸡毛掸子来。你可别再动腰劲儿了,算我替林宽求你还不成么?”谢然叹着气,真就在电视机后面找到了个扫屋子的褐色鸡毛掸子。

他也不二话,先把鸡毛掸子直接递给了林枫,“给。消消气吧。你打不过瘾,我自己抽。你打够了我再开口。你们家冷诺进冻土大队了,的确都怪我。”

林枫又折腾一顿,这会儿还哪有力气抬起胳膊,仰卧在**,连翻个身都不能。两只眼睛串火苗子一般盯着谢然恨不得生吞了他,说不出话但上下牙床却碰撞的咯吱作响。

“你们俩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打架。真有出息。进这个铁路组冻土大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别人没关系。你要发火就冲我来。”冷诺看见林枫躺在**咬着牙冒着汗,浑身微抖,她是又心疼又生气。

“我去给你倒杯水,拧条毛巾来。”冷诺看着实在是气不过,跺着脚磨着牙走开了。

“师兄,你就别在这儿折腾你自己了。”谢然坐在了床边,贴着林枫耳边轻声悄悄说道:“林枫,我实话提醒你,你如果真瘫在**了。你一心想撮合给林宽的冷诺就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放心吧。真瘫了,那我就去死了算了。”林枫推了把谢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冷诺拿了条毛巾的工夫,回来听见了林枫要突然去死?

“林枫你真不是个男人。懦弱!死了好啊。就都躲开了是不是。你要是敢死,等北港建好了桥,我就把你的骨灰混在水泥里铺在桥基上,上千万人踩得你地底下也做噩梦。”冷诺拧干了湿毛巾,骂完了坐过来要给林枫擦脸。

明明骂得狠,却是把谢然给听笑了。他为了掩藏住这一脸不善意的笑,赶紧扭过头,别过去了脸。

“谢思进,你特么给我转过脸来。你给这丫头吹得什么风。听见她被武清扣留在了铁路组,我怎么可能无所谓清闲呆在家里。挖隧道那会儿死了多少人,冷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林枫躺着说话,话说急了,呛了口唾沫,吭吭,咳嗽了起来。

谢然赶紧坐近些,帮着他捋了捋胸口,“你们家冷诺真就是个锋利的嘴,这哪是我能吹出来的话。”谢然讪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见林枫急着往下说话,咳嗽的脸都涨红了。

“好了好了。冷诺,林枫也是担心你才来的。你也少说两句。”谢然这才假装抬头埋怨了句冷诺。

沉默了片刻,等着林枫平静下来。冷诺也挨着他的腿边坐了下来。

“林枫,其实,既然我进组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我觉得这对咱们林达是个机会……”

“丫头,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还太年轻,我不同意!”林枫太急了,他伸了伸胳膊只碰到了冷诺的手,好像现在不抓牢了,冷诺就会在他眼前飞掉。

林枫一把抓住了冷诺的手。冷诺没躲。

谢然看在眼里,背过身站了起来,往窗边去了。

谢然把空间留给了林枫和冷诺两个人,他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声音淡然却是清晰:“师兄,这不是你不同意就能改变的事儿了。如果林叔还在,林家说句话倒也是有分量。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林枫有怒气,却没话说。

刚刚扭伤了腰,现在浑身恶寒,衣衫都被汗水渗透了。

冷诺帮他擦了把脸,毛巾已经能拧出水了。

服了他了。冷诺已经没气力跟林枫抱怨,带着脾气又转身去厕所拧毛巾去了。

“为了北港,你们林家的女人们死的不冤么?穆然走得不明白。你那个山妞也是不明不白地投了海。你不甘心吧。我也不甘心。所以,我们都可以坚持一下。”谢然不喝酒不玩笑时,说出来的话,是放出来的冷箭,撞在玻璃上,铿锵带响,弹回去,落在床边,就是要射穿林枫的。

林枫早就习惯了,“北港,是我们俩的事儿,不能把丫头也扯进来,进了铁道组,谁能护她周全……”

谢然回头看冷诺不在林枫身边,他提高了语速:“林枫,我能!谢家都搭上,我谢然能保护好她。当年你答应我护着穆然,你食言了。我谢然跟你不一样,我就算霉烂腐臭到下三滥,我也有办法把你嘴里的丫头带回来。而且,你也知道,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就算她已经走了。”

谢然重新拉上了窗帘,走到林枫身边,低声提醒他,“你自己可能没注意到,你对这个冷诺,比林宽还上心。让她跟你和小立住在同一屋檐下,你这个大哥并不好当。师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听见厕所里的水声停了。

谢然站起身,走到了床腿边上,微微抬高了声音:“况且,现在北港以治污的名义,拖着建桥的竞标。无非也是受铁路的影响,毕竟,道路桥梁建设批下来的款项都从国建部走。这条投进去三百亿的铁路不完工,北港的标也起不来。”

怕屋子不隔音,谢然没再说话,递过来一张纸单,放在了林枫的面前。

是张国强的走账调查单:

专家聘用资金私自转账。

收购了冷大海的铁厂。

买下来了冷大海家整条街的商业用地权,随时可以让冷诺的娘家拆房搬迁。

冻结了林达的建材费。

……

“师兄,冷诺已经被他盯上了。他是个没底线的混蛋。冷诺只有去项目组才是最安全的。不然这里面的任何一项,都会让冷诺周围的亲人邻居瞬间不幸。”谢然警告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见冷诺走了出来,谢然抬起头看着冷诺,跟林枫继续商量,“林枫,你也发现了,冷诺有建桥天赋,让她的实力在铁路组里崭露头角,对她本人和林达都不是坏事儿。”

从身后拧干了毛巾赶过来的冷诺听见了,她肯定又严谨的补充道:“所以,如果林达能在西藏铁路上也留下一段业绩。回头再去竞标北港,就有了更多的机会。以桥代路,林枫你让我只做这一段旱桥的设计就行。我算过时间了,最多四个半月。秋天叶落之前,我一定能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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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

四个月过去,渤广的夏天也就跟着过去了。

可可西尔里的清晨,打开窗户是藏羚羊愉快奔跑的声音。

“九月的高原风高雨急,昨晚你又没睡踏实吧。开窗得披件外套呀。”谢然从身后帮冷诺披上了棕色的毛衣外套,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又贴近冷诺一步,从身后环抱上了冷诺的肩膀,好像这件毛衣没有他的呵护,就会滑下去似的。

“小谢啊,你对小冷可真是细心。”武教授手里捧着一摞子资料,也不忘了停下脚步,羡慕地点点头拍拍谢然的肩膀。

“谢然,咱都给你加油。你这么暖的男人,再冷的小美人也能捂热。”武教授身后的孙宏亮,一个劲儿跟着挤眉弄眼。

“孙师傅,我已经给你批注过了,桥拱的强度支撑有问题。有这唠闲嗑的工夫,早饭前改好了拿给我。”冷诺没回头,声音也犀利的如割脸的高原秋风。

孙宏亮赶紧冲着谢然咂咂嘴,“真是个冷美人。”一溜烟跑刚要跑到,被武教授拉住了。

“孙师傅,张总这两天又乐呵的到处给人念信,是他闺女又来信了?”武教授抬了抬老花镜。

“可不是么,昨天来的。半个月就来一封信,夫妻秀恩爱,敬父母乡亲,爱祖国河山……内容丰富的跟小说似的。”孙宏亮还在手舞足蹈,冷诺已经甩开了外套,转身进了会议室。

跨过可可西尔里的自然保护区,穿过昆仑山,越过羊湖盆地,飞过穿破云层的拉雅山脉。

在距离冷诺300公里之外,常年冰封的边境县城锉尔那里,是林宽的临时住宅。

咯吱。

磨坊的门被打开了。

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卸了磨盘,早已没了昔日新娘子的风采,她扑通跪在了门前。

“阿宽,求求你,我写好了信了。求你给我一口红薯吧。三天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林宽没说话,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刺啦刺啦,直接把信纸撕了个粉碎。

“吃了吧。这张纸,贵着呢。能换一兜红薯呢。”林宽随手把碎纸撒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像是高原上无一片云丝的晴空,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又好似山脚下平静的湖水。

“我这就重写,阿宽,我想到新的了,我写你陪我看星空……你别走。”女人早已哭干了眼泪,她试图抱着林宽的脚踝却被林宽一抬腿,踢开了。

“我可能要生了,我求求你。阿宽——”女人无力地拍打着重新上了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