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帮洛克止血、重新包扎了伤口,两个人仍然沉默着,只是那互相不搭理的敌对气氛似乎有了一些缓和。

兰处理洛克伤口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他不擅长做这些,尽力而已,毕竟这伤也是因为他造成的,他难辞其咎。

“好了。”兰的手法不娴熟,再小心翼翼也不如桑德斯包扎得干净利落,他对自己略有不满,忍不住伸手又稍微整理了一下,才放开了洛克转过头收拾药箱。

“……对不起。”洛克帮兰一起收拾,终于开口先道歉,“莫名其妙乱发脾气是我的错。”

“嗯。”兰轻声应了,不过就只有一个简单短促的鼻音,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兰……”

洛克伸手握住兰的手,兰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当兰皱起眉头时,洛克又在这一握变得猥琐和强迫之前,取走了兰手里的止血贴。

洛克飞快地收拾完东西,抬眼看着兰。驾驶舱内空间有限,两个人之间没办法拉开更远的距离,兰被洛克盯得死死的,让他觉得如果不接受道歉,洛克就不会放过自己似得。

“兰,我不是故意要说那样的浑话,对不起。”

“……那你原本想说的是什么?”兰咬了牙,咄咄逼问道,“我提起你的Omega让你不高兴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不尊重的话,需要你这样维护她吗?”

明明是洛克自己故意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他清楚兰在误会什么,Rebecca不是需要CHR的人,更不是他的Omega,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现在他气恼的要命,想一字一句都解释清楚,可话到嘴边都成了郁闷的叹气,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一句:“他不是我的Omega。”

兰愣愣地看着洛克,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愈发酸涩,原来洛克爱她爱得那么深,就算不是伴侣的身份,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她做任何事情。

洛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声说道:“他……”

“不用向我解释。她、或者你们,都跟我没关系。”兰打断了洛克,他听不下去,他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没办法假装淡然地听洛克说他对另一个人的一往情深!

兰撑着墙站起来,顺手捡起掉落在旁边的背包,站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现在整架机甲都歪斜得倾倒在地,他没办法坐回副驾驶的座位上,甚至没办法坐到距离洛克最远的斜对角去,原本就空间狭小,现在还非得跟洛克挨在一起,兰心里苦闷极了。

洛克犹豫再三想跟兰说话,可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闷头在背包里翻来找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找什么?营养液还有的。”洛克收拾东西有自己的规则,分门别类的,不管要找什么都很容易。

兰不理会洛克,很快找到了,但双手藏在背包里没拿出来。兰翻找的是一袋“坚果”,洛克喂他吃过,会让人昏睡过去却又很有营养的果子。

既然物理上兰没办法跟洛克分开,只能精神上“屏蔽”洛克了。

兰抓了一把果子塞进嘴里,忍着一开始的酸苦随便嚼碎了,然后在蜜一样的甜里昏沉的睡过去。

“……”

洛克把背包放到一边,让兰枕在自己腿上睡得舒服一点,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兰的腰腹处,像是怕他着凉似得,多此一举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机甲的驾驶舱里温度、压强都是恒控的,兰根本不会着凉。就算会着凉,背包里有救生毯,论保暖性,当然是救生毯更好。可洛克就是忍不住自己多余又可笑的坏心思,他想在兰身上留一下气味,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属于他的信息素,哪怕没有任何意义,哪怕有轻微洁癖的兰会厌恶,哪怕只是趁着兰睡着了他才敢露出一点叫做欲望的狐狸尾巴。

洛克靠着舱壁,看着沉沉睡去、对他毫无防备的兰,洛克缓缓叹息一声,轻声低在他耳畔说:“真笨呐,我说什么你都信。”

——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兰看着手里的书签,轻声念出上面书写的一句话——如果深情不能对等,愿我爱你更多。

书签夹在一本童话书里,是小美人鱼的故事。书是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的,那时候兰还小,连童话故事都看不懂,他不喜欢那本书,却觉得书签上的话很有意思,到底有意思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父亲的字迹,所以一定是有意思的话。

那段模糊的记忆在兰的梦境中意外得清晰起来,那是个冬天的早晨,外面在下雪,父亲的书房里火炉燃着,很暖和,所以兰愿意待在书房里。

很小很小的兰还没有什么金钱观念,不知道纸质书的价格基本等同于黄金,论克算价,而且越旧越值钱,父亲书房里满墙壁的书籍散发出来的不是陈旧纸张的尘灰味,而是金钱的味道。

兰会在那个早晨自己搬梯子爬到往常够不着的地方,把这本童话拿下来,是因为这本书很小很薄的书脊看着很新,像是没被翻阅过,而其他书都很旧很厚。

父亲走进书房,从兰的手里把书抽走,浅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兰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书签,于是也拿走了,然后父亲把书放回了原处,将书签随手丢了火炉里,很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兰有些不知所措,害怕自己做错了事,背贴着书架、低着头很久不敢动。

父亲没有管兰,坐下后捧起之前没有读完的书继续阅读。

过了很久,兰发觉父亲没有责骂他的意思,才敢走过去,向父亲问说:“爸,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嗯?”

“书签上那一句。”

父亲轻笑着,将手中厚重的书放在膝上,扭头看着兰,反问他:“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兰摇头,又问:“小美人鱼是付出了更多爱的那一个?那为什么王子不爱小美人鱼呢?”

父亲看着兰,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小小的兰看不明白的,现在的兰却记起来了,父亲说:“自以为是的浪漫在苍穹之下微不足道。那不过是自我意识过剩罢了。”

兰慢慢睁开眼睛,驾驶舱的光线被调得很暗,让兰一时半会儿还沉在梦境里迷迷糊糊的。那么遥远的童年记忆像一部旧电影,画面惨不忍睹。兰很少会想到父亲的,那个人太过冷酷无情,即便是对自己的孩子都一样没什么感情,他没有偏爱哪一个,因为哪一个都一样,不值得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那样的父亲为什么会写下那样深情款款的诗?又为什么给幼小的兰那么残忍的回答?是对他的告诫吗?

这个梦又是什么意思?非得嘲笑兰二十几岁还跟四五岁的时候一样幼稚天真?

兰闭上眼沉了口气,只要想起父亲就不可能有愉快的心情。

“醒了吗?”

洛克突然出声,把兰吓了一跳,猛得坐起来,差点撞到头。洛克眼疾手快地伸手垫在兰脑袋后面,撞也只是撞到他的手掌。

“小心点。”

兰彻底醒了,看着洛克无比尴尬。

作者有话说:

不重要的幕后花絮: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W.H.Auden 诗出自英国诗人奥登的《The More Loving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