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赫西斯发生了磁场风暴,基地内通信中断,进入二级避难模式。

凌晨的时候兰在光亮中醒来,他想抬手遮一遮眼前的光,却被洛克按住了手臂。洛克抬手蒙在兰的眼睛上,轻声说:“抱歉,弄醒你了。”

“嗯?几点了?”

“还早。”

兰逐渐习惯了亮光,偏头躲开洛克的手掌,低头看向自己被压住的手腕:“你在弄什么?”

“你别动,我拆了你的手铐。”

兰立刻僵住了,整个人都不敢动,手铐除了定位还有电击功能,他的腿差点被这种鬼东西炸断,他绝对不希望再经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洛克轻轻摸了摸兰的额头,解释说:“磁场风暴开始了,所有电子机械都多少会受到影响,现在拆开手铐奥索卡不会发现的。”

“能把它摘下来?”兰有些困惑,如果现在拿掉太明显了,只会打草惊蛇而已,如果不能拿掉,洛克为什么要拆?

洛克轻轻摇头:“暂时还不行。没有合用的工具想拆也拆不掉的。万一突然爆炸或者报警,只会害了你。不过,可以稍微动点手脚。”

洛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只有半个指甲盖大的精细控制主板:“跟我想的差不多,要完全拆除来很难,稍微让它过载一下很容易。”

兰看着洛克轻轻点了点头。对于电子机械这些东西的基本原理,兰比洛克更清楚,洛克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如果是直接拆除手铐肯定会触发警报,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可以借着磁场风暴的机会让手铐的控制板出现一两次过载故障,这种细小的故障不会立刻引起奥索卡的警惕,但是可以造成手铐电击功能的延迟故障,等时机成熟,可以暴力拆除它的时候,大概能给兰争取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在手铐爆炸前丢掉它。当然如果在拆除的时候能再次遇上磁场风暴,那就更好了。

洛克折腾了二十分钟,才把手铐恢复原样。兰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抬眼盯着洛克,幸好有洛克在他身边。

洛克轻握着兰的手腕,他把灯光调到最暗,靠着兰躺下很自然地把人搂进怀里:“别怕。”

自从兰被关过暗箱,洛克就一直替他留了一道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兰一个人陷在黑暗里。

“嗯。”兰把脸埋进洛克的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再睡一会儿。”

“磁场风暴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估计还要持续几个小时,久的话,可能十几个小时。”

兰又叹了口气,他不想见奥索卡。

洛克吻了吻兰的额头,用淡淡的信息素安慰着兰:“睡吧。”

“……嗯……”

天亮了,磁场风暴还没有过去,基地的大部分区域仍在封锁中,大部分活动都暂停,但这不妨碍奥索卡与兰的会面。

早上依然是海瑟来接兰,洛克斜靠在门边盯了海瑟一眼,然后一瞬换上笑脸,对兰说:“等你回来。”

兰笑了笑,转头走了。

海瑟给了洛克一个鄙夷的眼神,很是不屑。

天台因为磁场风暴的关系封闭了,海瑟按照奥索卡的指示把兰直接带去了奥索卡的书房,同时也是奥索卡的办公室,他最长待的地方。

一路上守卫严密,不仅有机器人守卫还有随身配着枪械的保镖。

之前一次,奥索卡约兰在天台见面没有这么夸张的阵仗,看来他的书房里机密不少。

书房沉重的装甲门轻轻地在兰的身后关上,奥索卡的书房很大,但跟父亲的书房完全不同,这里陈设简单,没有顶天立地的书架,也没有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味道的书籍,倒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占了不少地方。

兰从A11机甲的全息影像旁路过,多一眼都没看。

奥索卡请兰到一旁的会客区域,笑容依然和蔼:“喝茶吗?看你上次挺喜欢的。”

兰表情淡淡的,没有拒绝:“谢谢。”

“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研究A11的拟战数据,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奥索卡这一次不跟兰绕弯子了,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进入主题。

兰喝了口茶,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拟战数据?乱七八糟的。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奥索卡看着兰轻轻一笑,并不上兰的当,既不提数据的来源,究竟是军方给的,还是他从黑市买的,也不追问数据是哪里有问题、到底怎么乱七八糟了。奥索卡清楚兰不是真心诚意地帮他,会研究数据模块一部分原因是迫于无奈,另一部分恐怕是想找出泄露机甲机密的源头。

“有个消息,你应该会想知道的。”奥索卡把机甲数据的事情搁置下来,挑起了另一个话头,“联盟军方已经将你的RN14投产,并进行试驾了。”

兰怔了一下。说完全不震惊是假的,他之前极力反对试驾,最终还是拦不住。但军方将RN14投产、投入测试和使用,又都是兰意料之中的事情。经过吉赛尔的惨剧,军方肯定会展开军事行动,不仅要打击、剿灭白月、抓捕奥索卡这个始作俑者,还要震慑星际中其他觊觎联盟的各种力量,更要为联盟内部重建信心和安全感。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考量,RN14投入大规模使用都是必然。

奥索卡杯子里是咖啡,香气浓郁,他看着兰笑了笑,隐隐有些尽在掌握的得意:“当初,你是极力反对的吧?”

兰微微沉了口气:“我现在依然反对。”

“当然。”奥索卡笑着,“因为RN14对驾驶员造成的负担太大,甚至可能引发疾病。我看过资料。”

“……”

“如果我能告诉你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并且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兰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制造设计机甲奥索卡是外行,但是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是联盟最富有盛名的生物学家、医学家,他人品再差、再恶毒,就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也无法否定他在医学和生物学领域的卓越成就和天赋。如果他得到了完整的资料和数据,他能破解机甲对驾驶员身体影响的原因并不稀奇,简直是理所当然。

“据我所知,兰先生调取一份封存多年的陈旧文件,那里面是联盟一线部队的数万份体检报告。兰先生是想从里面找到什么?又或者说,想证实什么呢?”

“……”兰抿着唇,没有说话,只要他开口必然会掉进奥索卡的陷阱里。无论是军方不顾驾驶员安全强势将RN14投产使用,还是极有可能进行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分化实验,都是在逼迫兰承认军方的恶行,承认奥索卡自我正义化的合情合理。

奥索卡看着兰惨白的面容,笑意更深,将身边的平板递给兰:“我是不是空口无凭,兰先生可以自己做判断。”

兰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平板,但他没有打开查看。无论是猜测还是有实证,他都不能给奥索卡动摇自己的机会。不管联盟军方做了多少错事、犯下多少罪行,也轮不到奥索卡来审判,更不是以恐怖袭击和牺牲无辜性命的方式来惩罚联盟。

奥索卡一直盯着兰,这个年轻的Omega比他想象的更能忍耐,让他不由地想起另一个人。

“兰先生,你父亲最近好吗?”

兰眉间揪起,抬眼瞪向奥索卡。他紧张起来,又不断告诫自己,父亲身边保镖一大堆,出入的地方又都是安保严密,奥索卡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父亲掳来!

“兰先生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候一句罢了。我还记得最初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还没到二十,是UNX最优秀的新生,来选修我的生物学基础,是非常优秀的Omega,整个年级的Alpha都被他吸引着,他倒是一点没有分心,学业上十分出色,就是我亲自带的本专业学生都不如他。”

兰紧咬着牙关,依旧沉默不说话,端着平板的手却不由得使劲。想想伊诺、想想白月基地里的这些Omega,奥索卡这人就令兰厌恶,听他讲自己的父亲,兰比生吞蟑螂都恶心。

奥索卡瞧着兰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崩不住,心情越发好起来,继续说:“我还记得你父亲最喜欢的诗——

Looking up at the stars, I know quite well,仰望着群星,我很清楚,

That, for all they care, I can go to hell,即便我下了地狱,它们也不会在乎,

But on earth indifference is the least we have to dread from man or beast. 不必去担心,因为在这尘世并不在乎我们是人或野兽,都毫无意义。”

奥索卡喝着咖啡,颇为闲适地背着那首被父亲抄在书签上的诗句,每一句、每一个词都在刺激兰的神经,让他愤怒,但也让兰安心下来,奥索卡并没有那么了解父亲,至少他不知道父亲最爱的那一句,整首诗里最荒唐的“情话” ——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奥索卡背完几句,仔细瞧着兰,还想继续的时候却被兰开口打断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小时候无法理解那首诗,刚才奥索卡念出来的时候,他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哈哈哈哈,嗯。”奥索卡大笑起来,“你父亲当年就是这么说的。你果然跟你父亲很像。”

作者有话说:

熬夜了妈呀!!粗长的一章!咳血肝出来!其实这一段还没写完,但我实在肝不动了,明天吧。

不重要的幕后花絮:诗还是那首W.H.Auden的《The more loving one》,全诗挺抽象的,我按照我自己的解读来写,至于Auden是不是那么想的,我可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