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山神庙里挤满了人。

能躲进庙里已经算是好命了,外面有更多的乞丐无处蔽身,只能寻个挡风的地方瑟缩成团,非必要时一动不动。

天上飘飘扬扬的下着小雪,铺在这些人身上,远远看去,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小姐,乞丐怎么越来越多了?”青禾几乎不忍看下去。

叶璧君眉头紧锁,距离她上次过来派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为何情况不见转好,反而越来越糟?

沈仲谦勒住马缰绳,然后跳下马车,绕到后面,准备往下搬东西。

今早叶璧君准备出门时,恰好他登门拜访,于是便一道过来了,帮忙做些出力的差事。

这时又几辆马车风驰电掣的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在前面不远处又急急地停下。

车夫手劲很大,马儿被扯得前蹄高高离地,口中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仲谦,等一下!”叶璧君低声道。

这里已经成了乞丐们的落脚地,寻常人不会来此的。

而刚刚过去的马车,马是骏马,车饰华丽,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来派粮的。

沈伯年亲口答应她说会管这帮人的温饱,看来他并没食言。

叶璧君不想跟瑞王府的人撞上,所以打算先回避下。

沈仲谦答应一声,牵着马走到一旁,把缰绳系在树桩上。

前面的马车虽然停了,可半晌也不见有人下来,乞丐们显然认得这几辆车,不约而同的围上去。

这些人之前都蜷缩在墙角,手脚都冻僵了,因此动作迟缓而又笨拙。

更重要的是,他们穿的很单薄,暴露在寒风中,全身很快就被打透,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饶是如此,他们也只是卑微的等在马车周围,不敢出声催促。

红蔷焦急的说:“他们磨蹭什么呢?”

青禾也在旁附和,“是呀,怎么还不往车下搬东西?”

叶璧君暗暗蹙眉,沈伯年做事向来周到,不至于如此,难道前面并不是瑞王府的马车?

正满腹狐疑时,前面车帘子一挑,白花花的馒头从窗户里丢出来。

乞丐们一拥而上,拼命朝馒头抢去。

打斗中,洁白的雪地很快被踩的肮脏不堪。

红蔷气的咳嗽不止,“乞丐也是人,这人到底是行善,还是拿人当猴耍?”

青禾赶紧替她拍背,“快别骂了,赶紧顺顺气。”

沈仲谦皱眉道:“我下去看看。”他也憋了一肚子气。

叶璧君扯住他的袖子,“不急,我倒要看看,他能把事做的多绝?”

见乞丐们为一口吃食拼的满地打滚,车里爆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

“还是三爷花样多。”

“往常要派大半天,三爷一来,咱们一炷香不到就完事了。”

“早派完早利索,大冷的天,谁愿意在这受冻?”

“馒头好发,粥怎么办?”

几辆车里有了动静,混乱当中,旁人听不清,叶璧君耳力好,听的一清二楚。

当听到“三爷”二字时,她心里明白几分。

朝沈仲谦看一眼,叶璧君眼睛眯了眯。

“粥也好办,直接泼了,能喝多少,算他们的造化!”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话的人,正是沈叔杰。

有他开口,手下人一一照办,泛着热气的粥直接从车门处泼出来,乞丐们先是犹豫一下,紧接着又一窝蜂的挤过去。

“哈哈哈,你们看看,像不像喂鱼?”沈叔杰边笑便探出半个身子出来看热闹。

嚣张的声音传出老远,这下大伙都听清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青禾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他!”

红蔷直接朝车门扑去,“我跟他拼了!”

叶璧君喝住她,“站住,你拿什么跟他拼命?”

红蔷一愣,她身子孱弱,莫说沈叔杰,就连寻常的女子,她也不是对手。

报仇的心意再坚决,也无法弥补力量的悬殊。

她不甘心,“难道就由着他胡闹?”

叶璧君不动声色,“坐下!”声音很低,却不怒自威。

她也觉得可惜,好不容易赶上沈叔杰落单,可碍于沈仲谦,她不好出手。

换做是沈伯年在,叶璧君绝对不会客气,可沈仲谦就不同了,若是沈远图和王夫人知道沈仲谦在场,肯定会迁怒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再让沈叔杰多活几天。

红蔷不敢违抗叶璧君的命令,只好愤愤然坐下,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叔杰。

对沈叔杰做的那些好事,沈仲谦心知肚明,他更知道叶璧君此刻的隐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心中既感激,又惭愧。

尤其是看到沈叔杰的所做所为,简直忍无可忍。

热粥泼到乞丐们冻得红肿的皮肤上,初时还不觉的怎样,很快便起了水灵灵的泡,众人再抢,仍有大片的米汤洒在地上,瞬间结成薄薄的冰,路面湿滑,乞丐们站立不稳,摔得横七竖八,狼狈至极。

沈叔杰蹲在车尾,笑的前仰后合,他开始只是不耐烦,想尽快交差,可现在又觉得有趣极了,反而不急着离开了。

沈仲谦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奔过去,对着沈叔杰脸上扇了几耳光。

立刻有王府的下人簇拥过来,直接对沈仲谦开打。

“哎呦……”沈叔杰呻吟着,眼见沈仲谦被围在当中,眼中闪过恨意,并不开口喝住这些人。

沈仲谦虽会些拳脚功夫,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落到下风,脚下一时没站稳,摔了一跤,王府的下人们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

红蔷见了十分心急,忙道:“小姐,您快想办法帮帮二爷啊!”

叶璧君瞅准机会,掰下一块馒头,攥在手中握实,然后朝窗外一掸。

就听一声长嘶,沈叔杰所在马车突然失控朝前驶去。

其余人都下车对付沈仲谦了,此刻马车上只有沈叔杰一人。

坐在车尾的沈叔杰猝不及防,大头朝下摔下去。

他若直接摔下车倒是件好事了,可他的脚似是被车上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时挣不开。

就这样沈叔杰一半车上、一半车下,直接被失控的马匹带出去数十丈远。

王府的下人们见状都傻了,忙不迭朝马车追去,可人腿又怎能跑过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