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珂轻吸一口气,避开他前边所有剖析,只是慢慢回搂住他的腰:“二十一天。”

她是嫌他查得慢了,去得久了。他闭眼,贴着她耳朵,“我听了二十一天‘她还在等’。”

丁珂仰头,眼神向上:“知道有人在等,就是不在意。”

“有人能跟我躺在一张床,仍不承认她是谁,我自己不去找答案,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证明,我从不是因为这张脸。”李暮近轻抚她的脸颊。

丁珂微愣,呜呜哝哝,像是在对自己说:“怎么可能。”

李暮近离她那么近,听得真切,领着她到沙发上坐好,他自己坐在地毯上,一边给她脱鞋,一边说:“你是觉得哪一点你做得天衣无缝,能把我蒙蔽?”

“很多,比如疤。”

“猫爪吗?”李暮近闭上眼,盲摸向丁珂的腹部,说:“我印象中你身上有很多伤口,但每一个该有疤的位置,都变得光滑平整。”

“此时此刻,我没有。”

李暮近睁开眼:“除猫爪以外的所有伤口都不是我造成的,我当然会记错它们的位置。”

丁珂皱眉。

李暮近把她手拉过来:“猫爪的烫疤是怎么来的,我给你捋一遍。”

“不用了。”丁珂觉得李暮近精得不像个人。

李暮近既然要说,就不会半路停下,起身到单桌,抽一张湿巾擦手,拿起正中摆放的盒子,返回递给丁珂。

丁珂打开就看到一个猫爪形状的金属钥匙扣。

“你身上的猫爪疤是我在琴房情绪失控之后才出现的,但我没有它的任何记忆。我把你送到医院后,去李崇那里,回来收拾琴房,丢了锁链。猎枪以及损坏的零件都收进箱子,其中就有壁炉旁边发现的这东西,你的。”

停顿后,他又说,“后来在你身上看到这个烫疤,你表现应激,不让我碰,误导是我烧了这个钥匙扣,在你腹部烙了花。早上我把原先的阿姨请回来,她把收纳箱翻出来给我,我找到了这个东西,没有烧过的痕迹。”

丁珂只看了一眼,都没拿起来,就关上盖子。

“没疤。”李暮近抬头。

“你在琴房时就已经想到用一个疤来赌我有一丝良知,所以留下它。后来我再没有失控,你以为你赌对了。”李暮近拉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眼睛看着她,偏头吻在她掌心:“事实上,没这东西,我也不会再怎么样。”

丁珂把手抽走。

李暮近不在意,继续说:“本来有没有这个疤无所谓,但你要拿这件事来证明不是她,我只好把证据拿到你面前。”

李暮近说完又闭眼,沿着她胳膊向上抚摸,色气的动作因他端方的姿势而正经。

“疼吗?”他在说周霁对丁珂动手时。

丁珂没吭声。

确实,她身上的伤口都是周霁造成的,两年前遇到李暮近时候,正是周霁酗酒严重的时候。出血的口子第二天就结痂,她以为它们会留疤,幸而没有。

丁珂抓住他手臂,学他沿着内侧臂筋抚摸,却是从上往下,最后牵住他的手,扣死。

李暮近睁开眼。

“你就没有一刻怀疑过我不是?”

“我怎么会认错你?”

丁珂神情动容,下一秒又微怒,又不给他牵了,“那我现在有理由不跟你在一起了,我过不了琴房那一关。”

李暮近知道她脑子一定会转到这里的,他也不辩解:“对不起。”

那段时间他情绪极不稳定,夸大病症找医生开了镇静剂,回来后服用过量,导致轻微中毒,出现头晕气喘、短暂的认知障碍等问题。没什么可开脱的,他什么都认。

“不原谅。”

李暮近靠近她,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沙发靠背:“怎么才原谅?”

他靠得太近,明摆着要耍赖了,男人聪明但很无耻,不好对付,她别开脸:“都不……”

原谅二字还没说出口,李暮近已经捏正她的脸,照着唇吻下来。

“唔……”

李暮近没有深吻,在她憋气时就已经放过,贴着她鼻尖,轻声:“栽赃嫁祸,差点弄死我。”

丁珂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是你自己要承认。”

当年,李暮近对所有指控照单全收,所有罪名供认不讳,她其实也没想到,却也没在意,那时就知道他跟他父亲关系紧张,他以己作饵,让他父亲上下奔走也能理解。

李暮近牵着她的手,摸到她又发汗,重投毛巾,回身坐在地毯,给她擦拭:“我要不承认,把你供出来,周霁意外死亡的事就会被重审。当你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真死在那场大火也算了,你要只是利用那场大火金蝉脱壳,肯定会被警方察觉。李崇当年逃过去是因为我无罪,不是他有通天的手段。他尚且小心,你背后的关系要有多硬才可以瞒天过海。”

丁珂沉默。

李暮近语速变缓:“我见过你聪明的样子,所以不信你会那么狼狈地死在一场大火里。但我也认了。”

丁珂抬起眼皮,看向他。

“我以为是你过够了那种生活,想要重新开始。”李暮近放下毛巾,回看她:“但你回来了。”

丁珂坐沙发不舒服,改坐到地毯,跟他处于一个高度,语气比前几句放松,还有点皮:“那怎么样?”

李暮近闭眼:“我也许比那些靠山都可靠。”

丁珂不信男人漂亮的话,但李暮近说来,还是低头弯唇。

经历两年,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可靠。

“还会消失二十一天吗?”她的语气温和。

“你有想我吗。”李暮近反问。

丁珂逃避,别开脸,说:“我困了,我要回去。”

“怎么回?”李暮近拉住了她。

丁珂眼神向下,不看他:“不让我走我就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李暮近把她手机拿给她。

丁珂拿到手机,也不怵,随便点几下,拨出一个语音电话。

李暮近手机响起来,他眼看着丁珂,循着声音盲接起来,开扬声器。

丁珂把手机举到唇边,注视他,“你有想我吗?”

李暮近学她的姿势,也把手机举到唇边,“嗯。”

他何止找到睁眼的动力,他还找到了生存意义,未来突然变得有趣。

丁珂浅浅一笑,给他笑了一下。

她知道了。

丁珂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没醒。

李暮近的庄园别墅除了高尔夫球场、靶房、滑雪场这些运动竞技类活动场地,还有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等游乐场才有的项目。

丁珂昨晚被带到跟前时,以为瞬移到“游园会”。

李暮近没解释,但丁珂还是通过崭新设备判断出它们降生不久,她没惊讶他竟然给她打造了一个梦幻王国,而是意识到这种规模至少要从几个月前开始筹备,就是他们重逢时。

他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在着手建设这个乐园,再次证明他不是因为她有那张脸,才对她有许多在意举动。

验证,探索,内心却从不怀疑,就是李暮近了。

她只对靶房比较感兴趣,待了五个小时,玩儿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李暮近手把手教,她想看演示,他不,她就懂了,笑话他:“其实中靶率很低是吧?”

李暮近可从没听过这话,从小到大,他好胜,偏偏又不爱逞强,特别会审时度势,跟她说:“我不太用得惯气枪。”

丁珂兴致极大:“我记得你有猎枪,我无所谓,就让你用猎枪。”

李暮近“颇为为难”地回去拿了一把。

丁珂都准备看他丢脸了,他一顿操作,90%命中靶心率。她扭头看他,他还有些不得志,脸上写着“打得不行,你不要笑我”。

她一下子丧失兴致。

怎么就忘了他是天赋型,他的智力和好胜心能允许自己丢脸吗?反而给他狠装了一把。

她不玩了,回去睡觉,一觉睡到中午。

跟李暮近两个房间,她说要建设自己,还没想好用以前的身份要怎么跟他相处,尤其不知道怎么跟他亲密。

李暮近被关在了门外边。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过,揭穿丁珂之后不允许他睡一张床了。

他就地坐下来,靠在墙上,曲着条腿,说:“晚安。”

门内的丁珂也没上床,就在跟前,他一说话,她便也坐下来,睡裙铺在地上,月光投下斑驳。

他们望着同一轮月,怀着各自的心事,想着门对面的人。

丁珂不知道几点在地毯上睡去,醒来却在**,估摸李暮近半夜进来把她抱到了**。

她出门,下楼,穿过会客厅,饭香味扑鼻而来,抬眼看去,阿姨忙碌的身影恍如当年。

阿姨看到她,立即放下手头事,洗净手,端来一杯果汁,笑着说:“醒了啊。”

丁珂接过,道声谢。

“中午还是以前的菜单,有想加的吗?”

“没有。”丁珂说。

阿姨笑回:“好的。”

丁珂没问李暮近,阿姨也不会知道他的动向,回身淋浴,出来时,门口架子上已摆放好一套家居装。她摘掉浴巾,换衣服,再出来时,李暮近回来了,但她没看见他,只看见会客厅桌上有一个航空箱子。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但不信,皱眉走过去,弓腰一看,果然是小猫!是一只金加白的米努特猫!

一人一猫隔着太空舱窗口对望,小猫歪头,大大的眼睛,都是疑惑,丁珂隔着壳戳了戳它的小脑门,它伸爪挠两下她的手指,挠不到也不放弃,换一只爪子继续。

玩了好久,终于想起李暮近,站直身子,扭头,仿佛一堵墙的人就在身后,她被吓了一跳,差点后仰摔倒,还好关键时刻抓住他的胳膊,他也及时抄住了她的腰。

她站好后,还在他怀里,仰头问:“不是你买的吧?”

李暮近问:“我要是给你买了一只猫,你会怎么样?”

“让你退。”

李暮近对答案毫不意外,丁珂没空养,他也没空,只能养在这里,或者鸠州,让阿姨来喂,他们隔三岔五来看它一眼。这样它彻底沦为一个提供情绪价值的工具,丁珂不会同意,他早知道,所以不会买。“不是。”

“那是哪儿来的?”丁珂问。

李暮近说:“别人养的,他要出国几天,本来要放到寄养处,被我接过来了。”

“嗯。”丁珂回头看它,又回头,问:“我能抱吗?”

李暮近直接打开箱子门。

小猫好奇地观察门外,反复试探,不敢出来,丁珂弓腰想叫它,突然发现不知道它叫什么,扭头问:“它叫什么?”

“nono.”

“不不吗?”丁珂叫它:“nono,你要出来吗?过来我这里。”

李暮近是没听过丁珂那么温柔的声音,决定去接它时属实没想到,它的待遇都比他好。

他走远一些,坐下来,像以前那样,随手拿起相机,一边静静观察,一边将画面定格。

没几分钟,nono已经完全信任丁珂,她抱它时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李暮近同一个角度同一个构图拍了不知道多少百张,回看哪一张都觉得不一样,一张没删。

丁珂抱着nono到李暮近跟前,说:“我下午还有课。”

“吃完饭送你。”

“好。”

“就完了?”

丁珂看着小猫,不看他了:“完了。”

“把猫还给我。”

“……”

丁珂抱着小猫往后挪一小步,超小声音反驳了一句:“不给。”

李暮近放下相机,强行把nono抱走,行云流水地抱住她:“到我了。”

“……”

丁珂推他:“都是毛。”

“不管。”

阿姨知趣地退出二人世界。

丁珂慢慢搂住他的腰,仰头但被他托着脖子,倒也不累,就是要被迫呼吸他身上的木质香。她很爱闻,闻来安神,又困顿了。她忽然怀疑他就是想让她乐不思蜀,毕竟一犯懒就想请假,到时候不就留下来陪他了?

她越想越觉得在理,不让抱了:“行了,到nono了。”

李暮近不放人。

“李暮近,不要耍赖。”

“它困了,别打扰它。”

丁珂无奈,在他怀里传出一声闷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样?”

“以后,我们养一只。”

李暮近跟她各说各的,但好像也不违和。

丁珂轻轻一声应在他心里。

“嗯。”

“但我不会养,可能要你费心一点。”他诚恳地说。

“嗯。”

李暮近依照丁珂要求,把她送到学校附近偏僻的路,停车后帮她解开安全带,“下课发微信,接你吃晚饭。”

丁珂有点抗拒:“你有没有注意最近关于我的评价。”

“在意评价的话那我不用活了,我名声比你差多了。”李暮近话是这样说,但没等丁珂回,又说:“我晚上戴帽子。”

话都让他说了,丁珂欲言又止。

“晚上见。”李暮近把咖啡递给她。

丁珂说:“我下课要去面包店,有个同事晚上有事,我替一下晚班。”

“那就在那附近吃,吃完再去。”

“行。”丁珂要下车。

李暮近拉住她。

她回头,看看他的手。

“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丁珂知道他在问什么,故意说:“嗯,老同学关系。”

“行。”没语气的一声却包含太多情绪。

丁珂一笑,跟他分析:“鸠州的她已经死了,现在是来自津水、扎根詹城的我,别人看来你会不会移情别恋太快了?”

“别人以为的事,有什么重要。”

丁珂点头:“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回来,故意对你拉扯,让你在意,你要是爱上我,我任务就完成了,我才能用这个新身份毫无顾虑地活下去。”

说完她停下,头也低下来,无可奈何地继续轻声道:“原本的计划是借我的手引诱你沾上黄赌毒。”

李暮近倒没想过他们具体怎么利用丁珂,但结果肯定是把他搞进去。

丁珂解释:“你有底线,违法不沾,杀人罪名太大,硬扣在你头上肯定会严查。就像两年前,最终你被无罪释放,还让你爸防备心更重,更不好突破。只有引诱你对恶习上瘾,当你根坏了,就像一条坏虫,你爸庞大的关系网就会被瓦解。到时候闹得够大,你爸一定会被留置,你家这么多年剑走偏锋捞到的好处都得吐出来……”

说完许久,她还不敢看他,手指头抠弄着上衣一角:“拉扯你是真,更想推开你也是真。如果你不会爱我,你就不会走进圈套。但如果我完不成任务,我死遁陷害你的罪名就会被揭露,我的新身份没有了,我也没有了。”

她要把手指头抠出血来了,李暮近拉过她的手,小心揉着,没有抬头看她。

丁珂看着他重复动作,接着说:“我也不能跟你承认,你没有认错。因为你知道我更大的秘密,我不敢赌你是爱我,还是在做一场爱我的戏,看我被揭穿的窘迫,然后再出卖我……”

李暮近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再展开她掌心,把脸凑过去,微微歪头,看向她:“下课发微信。”

他没有教她怎么做,也没说他要怎么做,那丁珂便不再顾虑了。走一步算一步。

“好。”

丁珂要下车,李暮近又拉住她。

她佯装不耐烦地扭过头来:“还干什么?”

“到我了。”

“nono都没抱,你也没有。”

李暮近直接搂住她,“它没有就对了,它能跟我比?”

丁珂声音极小:“你幼稚。”

“学你的。”

束睿睁眼到天黑,音乐停了,不知道是自己关的,还是谁关的,但房间也没第二个人,倒是有一堆酒瓶子。

“一个傻子”这种备胎专属歌还是少听,容易入戏。

他掐两下额头,走到吧台,倒杯水,打开手机,收到兆婧消息轰炸——

“睿我戒不掉咖啡怎么办!”

“OK从今天开始戒!”

“打卡。”

“阿睿监督我!”

“嘻嘻。”

“[图片]我在攻略今天的单词。”

“明天放假我去找你好吗?”

“好的。”

“点了一杯双柚香水柠檬美式。”

“戒不了。”

“真的戒不了。”

“阿睿我今天是糟糕人类。”

“需要抱抱才能好……”

“那个。”

“要不我等下下课就去找你吧!”

“滴,城际商务座打卡,阿睿准备接我!”

“睿你上次那个巧克力牌子有新品了,那个姐姐给我发微信了,我说我在詹城,她说跟这边万象城店打了招呼,我可以直接去拿!”

“你还想吃什么啊?”

“快到楼下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小时前,后面再没发来,她也没到,束睿随手拨过去一个语音电话,没人接。

他觉得怪,也有些不安,又打她的电话,仍然没人接。

不安放大,他不自觉往后拢了一把头发,醒醒神,呼口气又给兆婧父母安排的司机打过去,倒是接了,但对方说一早通知了詹城司机到詹城高铁站去接,并且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安全送达他所在的小区。

他这小区住户画像大多是海外归来、经济独立的年轻人,女性居多,近来经常有不怀好意的男性过来溜达,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想到这点,一边尽量清除这些思想,一边急哄哄地大步朝外走。

推开门,感应灯应声亮起,坐在门口、靠在墙上睡着的女孩进入他的视线,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蹲下来,把她怀里抱着的巧克力袋子拿走,她迷迷糊糊,“别动……是给阿睿的……”他坚持拿走,拉起她的胳膊,顺势抱起她,把她抱到沙发。

躺进柔软的沙发,她蹭来蹭去,找个舒服的位置,又睡沉过去。

束睿拿来毯子给她盖上,回到吧台,重新端起那杯水,端起才疑惑为什么端起来,他明明不渴。

又拿起手机,打开跟李暮近的聊天窗口,上一条是他发的,问李暮近要不要喝酒,李暮近没回,截至今天已经两周。

李暮近之前在鸠州,他也在鸠州,昨天李暮近回詹城,他也过来了,他不在这上学,不懂跟随李暮近的行动轨迹是出于什么心理。

做贼心虚吗?

因为他跟李暮近喜欢的人有秘密?还是因为作为兄弟他有背叛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