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六,颜疏桐六点就起了。

快乐地给赵晴做好早饭,然后催着赵晴起床,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手机在查攻略。

今天她们又要去一次海边,不过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有沙滩浴场,这次则是去港口,滩上都是石头的那种,据说时节好的时候还可以赶海。

颜疏桐说:“我们坐2号线过去吧,虽然远了点,但是竟然路过摩天轮诶!”

赵晴敷着面膜出来:“OK呀,你决定,我全程护驾奉陪。”

“回来的时候可以坐公交,21路转434路,那边有大学城……你是不是在那边上学的?”

“嗯哼,那边风景确实不错。可以傍晚的时候去看,绝美!咱们回来正好先去趟超市,你明天就走了,路上带点东西。”

“好!”

颜疏桐昨晚已经决定了,明天出发,离开灵州。

她要接着去旅游,下一站想去大学舍友那里玩几天,她们已经约好了。

吃过早饭,她和赵晴一起出门,没开车,步行去了地铁站。

在等车来的空档里,她接到了一通来自锦城的电话。

她接了起来,对方激动大喊:“颜女士快来!老板要挨揍了!”

“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老板的那个那个……”

“谁?”

“表弟!沈向珏!他找来了!”

……

沈向珏这个在颜疏桐的生命里排不上号的男人,曾对她有过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本来她以为,两个人就算不能做多好的朋友,也可以善始善终,不至于沦落到仇人相见大打出手的地步。可是这沈向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对她频频逾矩。

合作已经终止,虚假的恋爱关系也已经结束,他却不仅对她表现出了过分的关心,甚至还想要插手她人生的选择。

但凡跟颜疏桐有点熟悉的人,谁不知道她最爱自由。

敢管她?又不是她老板,横个毛啊。

管她多了,她连老板的鱿鱼都照炒不误,一个沈向珏算什么东西。

被迫放弃旅游计划的颜疏桐赶到云家水榭,人还没进来,话先问到了:“沈向珏你来干什么?”

沈向珏正跟刘思默对坐一桌,见她来,急急地站起来:“桐桐!”

两人打了个照面,颜疏桐被他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位花花公子哥这般落魄狼狈不修边幅的模样,不仅邋遢,脸上还有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路上被人抢劫了。

沈向珏激动地朝她走了过来,刘思默却飞快起身,挡在了两个人之间。

声音比那天对王明岳的时候还要冷,就像个护食的野兽:“我跟你说了离她远点。”说完还看向柜台的方向,模样已经生气了,厉声质问:“谁把她叫来的?”

小小柜台躲了五个人,谁也没敢吱声。给颜疏桐打电话的小星星更是快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颜疏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站在刘思默的背后停下:“你们这是闹哪出?演戏呢?”

沈向珏压根不理刘思默:“桐桐,你最近还好吗?”

“我好得很,不劳你费心挂记。”颜疏桐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刘思默的胳膊,让这个野兽瞬间乖乖垂下耳朵。她拉着刘思默粗略地看了看,没见他身上有伤,脸也白白净净的,一点儿毛病没有。

所以……

刚才竟然是刘思默把沈向珏给打了?

早知道她就不过来了,都怪小星星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吓人。

她松开刘思默,语气摆明了拉偏架:“沈向珏我可警告你啊,派出所离这不远,你敢搞事我马上让我警察叔叔来抓你信不信?”

沈向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还跟以前似的:“不是吧桐桐,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上来就怼我,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给你面子就是给我不自在,咱们上次不都说清楚了吗,不用联系了,你还来想干嘛?直说,不然慢走不送。”

“我……”沈向珏看了刘思默一眼,似乎嫌他碍眼,低声对颜疏桐说,“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我们都很担心,怕你出事……”

“你们?”

“对,阿姨现在还在锦城没……”

“停!”她不悦地打断。

突然听到老陈的消息,就好像在提醒她那些被暂时抛在锦城的麻烦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张着血盆大口等着,等她一露面就把她残暴吞掉。

颜疏桐情绪明显暴躁许多:“沈向珏,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走到了老陈那边,放弃了跟我的伙伴关系。我不需要敌人的盟友你懂吗?”

沈向珏一阵委屈,他之所以站在老陈那边,还不是因为老□□望他们在一起,希望他们结婚!而他后来忽然发现,这也是他的希望。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颜疏桐了,可颜疏桐却退出了他们的秘密世界,头也不回,毫不留情。

前阵子颜疏桐辞职消失,刘思默也随之不见。沈向珏猜测他们可能会在一起,所以昨天看到刘思默突然重新现身直播间,连夜就开车找来了灵州。

他没有猜错,这两人确实在一起呢,还把他衬得那么多余。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沈向珏沉声问。

刘思默替她回答:“不能,没什么好谈的,不是都说清楚了么。”

沈向珏懒得给他眼神:“你懂什么?又想找揍是吧?”

“那你就动手啊。”刘思默语气充满挑衅,小白花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跟黑化了似的。

沈向珏被他一激就怒,下意识想抬手。

可是颜疏桐人就在这站着,怎么可能看着他欺负人,一把拦住沈向珏的攻击,被他力气撞得手腕都发麻了。

妈的。

这下颜疏桐也生气了,狠狠甩开沈向珏的手:“你别欺人太甚!跑到灵州来就是为了显摆你少爷脾气吗?苏耀丽在婚礼上说的很对,你这人真的很幼稚!”

其实颜疏桐很懂怎样踩中别人的软肋和痛处,虽然她自己不觉得,但她确实把刘思默虐得死去活来,现在就连沈向珏也难逃意外。

沈向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幼稚,听不懂人话吗?”颜疏桐偏偏还重复给他听。

沈向珏眼神明显受伤:“颜疏桐,你真的很会伤人。”

“放屁,老娘伤的都不是人!”

旁边的刘思默:?

怎么感觉阿颜放大招伤害刮到了他身上。

沈向珏恼羞成怒,脸色登时阴得可怕:“颜疏桐,就算他妈陪酒的也知道要给金主好脸,你这女人没有心是吧?我他妈为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你站在刘思默跟前跟我作对?”

“你为我做了什么?”颜疏桐丝毫不怯地直视着他,“你不是自诩了解我吗,你应该知道我就是自私的人,我有求你对我好吗?合作关系,搞搞清楚。”

一旁的刘思默已经被刮到了沉默。

沈向珏怒极反笑:“是,你是没求我,全他妈我自己犯贱,我倒贴行了吧?”

颜疏桐气场端在那,像个占据着主导权的谈判官,无比冷漠:“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没数呢。再说了,你嘴里说的‘好’有几分真假,你自己不懂吗?酒场泡完小姐回家想要个蠢女人给你洗手做羹汤的时候,麻烦不要想起我,OK?”

沈向珏被堵得哑口无言。舌尖舔过后槽牙,气得眼都红了:“行,那你这么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多了不起,只是看不惯你这种不孝还要找借口的人,撂下你妈自己跑出来跟男人鬼混……

“啪”

颜疏桐猝不及防地甩了他一耳光。

敢招惹她,挑衅她,真以为她好欺负好拿捏?

她颜疏桐这辈子就是这种怪癖性格没得改,给她来硬的,那就都撕破脸好了。她谁也不在乎。

吃瓜群众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刘思默眼疾手快,拉住颜疏桐护在身后,怕沈向珏对她动手。

沈向珏本质就是个混蛋,乖张难掌控,以前脾气上来也不是没打过女人,旁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家的人多少还是了解些风声。

可是这次沈向珏歪着头,看着藏在刘思默身后的颜疏桐很久很久。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然后就这么走了。

余留下屋里一阵刺耳的安静。

闹剧散场后,总是这么让人尴尬。

颜疏桐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刘思默想也不想就跟上她:“我送你。”

走出门,颜疏桐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们站在那,似乎都有话想说。

“今天,天气不错。”

“嗯。”

“你没事吧?”

“指哪方面?”

“当然是问你有没有被沈向珏揍出内伤什么的,还能哪方面。”

“没有,”刘思默说完又补充,“他打不过我。”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思默竟然也有狂起来的一天。颜疏桐来了兴致,把包往旁边竹木椅子上一放,顺势坐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这外头椅子只有一张,刘思默就坐在她脚边的石头台阶上,比她矮一截:“问啊。”

“你之前是不是假装打不过他的?”

刘思默眼神呆萌:“我没假装。”

“真的?”

“我只是没还手。”

“那你干嘛不还手,让他揍那么惨。”

“我……”刘思默沉默了片刻,给出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为之前他是你喜欢的人,你说想跟他结婚。”

结婚?

好像是颜疏桐在游戏里这么对小葫芦说过,而且还表达过很多次对男朋友的一往情深。

颜疏桐真是哭笑不得:“我那是故意骗你的啊,瞎说你也信?”

“可是我怕万一呢,万一你真的很喜欢他,我把他打伤了你不就很难过。”

颜疏桐一时失语。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么蠢,怕前女友难过,所以宁愿自己挨揍也不还手。

她微微转身,不再面对他,短发更容易遮挡情绪,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有病吧。”

刘思默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此时天朗气清,是个明媚却不让人烦闷的上午。

他轻声回:“可能有点吧……”

像初遇时一样的对答。

他们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喂。”她没回头,喊他。

“怎么了?”

“我明天要走了。”她说。

刘思默登时坐直身体:“明天?这么急?去哪儿?”

“你管我。当然是去玩咯。”

“那……什么时候回来?”

“回哪里啊,灵州,还是锦城?”

“我不知道。你想回哪里?”

“我也不知道。等我把存款挥霍光了,可能就随便找个地方给人打工了。”

“一定要明天走吗?”

“我票都买了。”这是骗他的。

“这么急……”

“不急呀,我已经在灵州呆了好久了。”

她话音缓缓落下,只听见头顶满树枯黄的叶子“窣窣”作响。

就算是鸟儿们争先往南去的季节,也总有不怕冷的鸟停在这里不肯离去。鸟鸣清脆,淡淡的,偶尔才懒懒地叫一声,然后“扑腾”着飞过,把人间至高无上的所谓的规则,统统不屑地碾在脚下。

据说孤独和怪癖的人都是喜欢抬头望天。

是向往高楼之外的辽阔,也羡慕飞鸟自在的洒脱。

刘思默望着天,眸中几分迷茫:“今天是我们在锦城重逢的第四十一天,是在灵州见面的第五天。”

他的意思是明明还很短。

比起他们分手的两年两个月零十二天,简直太短了。

他把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天也不敢忘。

颜疏桐也抬起头,看着深远无垠的蔚蓝。

“刘思默,以前我这人盲目乐观,什么都不怕。可是被打击过之后,我开始懂得做人要保守,要有分寸,能等做成了再说话,就不提前露风头。渐渐地我也不再相信那些空口虚言,隐晦不明,说白了就是诈骗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人的希望不应该仅存于想象之中,不是吗?”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似是在斟酌。

“我现在不会跟你在一起,也无法对你承诺以后会好还是更坏。顺其自然吧,像你说的,只要遵从自己的心就好了。好吗?”

刘思默始终是坐在那微微仰着头的姿势,只要目光一偏,就可以把天抛下,转而沉沉望她。

他点了点头,像过去无数次不会拒绝她的时候那样回答:“好。”

那么,她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还回来吗。等等问题,他也就没再问了。

顺其自然吧。

就算结果是悲伤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