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思默的心里,沈向珏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说:“跟他在一起会很累的,分手也好。”

颜疏桐终于看向他,深沉却明亮的眸子,即便在夜里也漂亮:“你不会还想着我会跟你复合吧?”

“没有……”

没有才怪。

前两天还在游戏里一口一个“老婆”,简直不要脸。今天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但也足以说明他一直在关注她。心思简直要路人皆知了,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穿过黑夜,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下一秒,突然凑上去……

香甜的味道,带着半分苦涩。这种奇妙的触感和任何感觉都不一样,柔软地落在他唇上,惊得他忘记了呼吸,僵在那里。

确实是够清纯又木讷的,竟然不给半点反应。

张开唇瓣,颜疏桐惩罚性地咬了一下,惹得他一阵轻颤。呼吸那么近,她喃喃道:“都这样了还不主动,你接近我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的?……

想要……

感受到她正欲撤离,刘思默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目光无比认真地说:

“我想要你好。”

短短几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灼落在她心上。

以前她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黑夜的存在。让人迷茫,遮人视线,阻人去路,耽误人一生中宝贵的半生时光。

可后来她却像中了毒,无法不依赖黑夜。唯有夜中可以卸下防备,唯有夜中可以休息喘息,唯有夜中,可以不必忍着心里的苦与闷,反正掉眼泪也没人看到,黑夜会为她轻拭泪水。

原来黑夜并非不好,只是沉闷少言,默默地包容着一切,好的坏的,当然大多是坏的。尽情地去告诉它也没关系,全都说给它听吧,然后等夜过去,天亮时就会好起来。

刘思默这个奇怪的人有时候就像她的黑夜。

他很自私,自私地只用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爱她。

他也很无私,无私到就算把什么好的都给她,也不觉得可惜。

两年前分手颜疏桐没有问过原因,但她想过也猜过。刘思默这种人出轨是不可能的,见异思迁更是妄谈,他那段时间八成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到那个每天都要腻腻歪歪,小心翼翼地给她发“早安,晚安,好好吃饭”一条龙的他不得不失踪几天去处理。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的他绝对不会说。他一向报喜不报忧,坏的事情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肯告诉她。而那时他们又是那么遥远的异地恋,太多时候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问题,面对着冰冷的文字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只能演变得愈发复杂。

他们之间沟通越来越困难,隔阂加重,情绪爆发,终于结出了只能分手的恶果。

而这又是谁的错呢……

现在听到他说想要她好,颜疏桐真的不意外。

只是怎样活着才能算作好?她自己也不明白。

滚烫的泪珠从脸颊悄然滑落,夜没有光,可是他看得到。

右手拇指轻轻地为颜疏桐擦掉眼泪,刘思默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

偏头吻住她的唇瓣,轻轻亲吻,几分生涩,难抵热火。

他很紧张,也很忐忑,他没有经验,全靠本能的爱与冲动。就像学生时代拉着喜欢的女孩,躲着所有人,偷偷地藏在树下亲吻。不过很可惜他学生时代压根没有一丝感情线,他也从不曾对别的女孩动过心。

右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摩挲的力度,似乎已经暴露了主人心底难抑的情绪。

从浅尝至深吻,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波澜的爱意,把一切化作温柔,小心地呵护,就像在哄着她似的,如他所言那般只想让她好。

呼吸灼烫,交织。

颜疏桐意识有点迷糊了,好像真的喝醉了一般。

有时清醒,她会想退离几分,可刚退了没多远,刘思默又会追着吻上来,不肯放过她。

有时沉醉,她贪婪地想着,再多要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今夜是他们的初吻。

虽然他们早已经不再是青涩的年纪。

与这世上所有快节奏格格不入,他们是人间的异类。

却是彼此的同类。

于他们这样的怪物而言,爱是一种奢侈品,但贵重程度不应以金钱或者其他任何物质的东西来衡量。

爱很稀有,稀有到尽管浪潮汹涌,人海中亦难得一份心动。

“阿颜……”他哑声呢喃,“没事的,你一定会好的。”

是谁给这个世界定下了规则,一定要如何,一定不如何,坚毅的棱角要削去才能带着血水挤进水晶鞋,有没有人会明白不需要水晶鞋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不错。

保留自己最爱的纯粹与简单仿佛是犯了什么大罪孽。规则压在头上,迫使人低头,不低头的人除了被撞得粉身碎骨,就不能有其他活路吗?

活着如果沦为一种坚持,那么这种坚持的意义,又是什么?

泪如珠断,颜疏桐双眼婆娑,只剩气音,倔强地问他:“我可以不跟沈向珏结婚吗?”

刘思默用额头抵着她的:“可以,只要你不想,可以不跟任何人结婚。”

“可以辞职吗?”

“可以。”

“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里都可以。”

……

又是一个普通的周一。

客服部没人开会,领导在老总办公室不知道谈什么,半个上午了才出来。

出来后领导面色不错,虽然还是那高冷的生人勿近的脸,不过总觉得好像……有点高兴?

“颜姐!”有员工过来喊她,“咱们不开会吗?”

颜疏桐一愣:“哦,今天肖总亲自给你们开会,等会就来了,你们准备一下。”

“啊?”老总亲自开会,这是什么酷刑,“为什么啊?”

颜疏桐莞尔一笑:“我辞职了。”

说完,她转身进了办公室,只留下了背影,还有客服部一众员工面面相觑。

这个年轻貌美却又雷厉风行的女人,一来公司就当上了客服部经理,面对职场种种,过五关斩六将,稳坐经理之位,没有谁敢质疑她的能力。

老员工佩服,新员工敬仰,就连上一任经理姚徐依在放产假之前都对她赞许有加,甘愿给她做二把手。

公司里凡是她经手的事,几乎都是高标准完成,那么挑剔的老总面对她却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此才能出众,薪资肯定不会少的,怎么会突然辞职呢?

她辞职了,也没见下一个更优秀的人来接任啊。

颜疏桐在办公室收拾东西,主要时间浪费在整理文件和工作交接上面。按理说辞职应该提前一个月打报告,她这个岗位重要,老总也该尽心挽留。

可是有了昨夜的不愉快,颜疏桐半分面子都不想给。跟老总谈话时,一句没提被骚扰,句句都是被骚扰后的火。

她是高材生,有能力,而且能力不是普通的小员工能比的。第一轮交流,说的就是她对工作的热爱,对事业的上心,对未来的信心,还有对公司的失望。

你来我往几轮下来,总之都是公司的责任,是公司自找的。

期间再穿插着强调她身体的不好,本来就劳累,天天加班不休息就够给面子了,现在上这么大的火,一生气再倒公司里怎么办?顺便再提一嘴她那工具人男朋友,有钱有貌,正在谈婚论嫁,突然遇到这种事,真的让人很难接受。

老总被她说的面露尴尬,尤其是听她说“不介意用合理的方法保护自己”时,更怕她把小事闹大。

整个谈话老总处于十分被动的位置,多次想转把责任抛一点给颜疏桐,都被颜疏桐毫不留情地挡了回来,然后加重几倍砸在他身上,让他哑口无言。

一直到颜疏桐走了,老总看着俩人刚才签好的离职协议书,还觉得没反应过来,不停地咂着味,怎么想怎么叹气再叹气。

颜疏桐就不应该当客服,早知道让她去当销售好了,这口才这逻辑这说话能力,绝对让公司业绩翻番。

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双十一了,紧要关头,一级警报!客服部经理在这时候离职,对整个客服部,甚至对整个公司来说都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

不过,这跟颜疏桐有什么关系。

收拾好东西,颜疏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小皮箱,把公司里她的东西全都装进去,拉着杆子去了人事部。去人事部报到的画面仿佛还是昨天,她曾如此热爱并依赖这份工作,现在却这么离职了。有老总打过招呼,手续办得那叫一个顺利。

颜疏桐拖着箱子走人,最后一次打卡,离开了2107。

她手里存款是有不少的,房子签了一年的合同,还有一阵才到期,正好不续了。电梯行到一楼,颜疏桐碰到眼熟的前台和保安,笑得很开朗,挥挥手作别。

他们只觉得颜疏桐今天非常高兴,不知道她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容易交错而行,一旦错过,或许就是一辈子的分别。而生命中那些匆匆而过的人们,又有多少值得留下记忆呢。

坐上车,颜疏桐的目标是先回一趟家,把东西都收拾走。

然后……

出去旅游!

早就想出去旅游了。上大学的时候有时间没钱,工作了有钱没时间。之前生了场病更是让她对人间美好的风景产生了无限向往,在这闷着,天天忙生忙死,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根本不是她想过的日子。

她突然回家,一开门,老陈还在屋里躺着玩手机。

“你怎么回来了?不上班?”

颜疏桐说:“我来收拾一下东西,房子快到期了,我先寄放去别的地方。你在这住着吧,短时间内……一两个月……你开心就好。”

老陈一听直接坐起来:“你不租了?”没得到她的回应,又问,“你搬去向珏那里吗?”

还没反应。

老陈趿着拖鞋到卧室门口追问她:“你这东西放哪里去?向珏过来帮忙吗?你要跟他住的话,趁着机会赶紧订婚吧,再拖你都三十多了,相亲都不好介绍,向珏还年轻,你得把握好他。”

颜疏桐没空搭理她,就跟个机器人似的,高强度地收拾着,好像慢一拍就得错过什么好事儿似的。

老陈在她这吃瘪也不是第一次了,哼了一声,回沙发**坐着,竟然给沈向珏打了个电话。

颜疏桐听见客厅里老陈高声笑着跟沈向珏聊天,就知道沈向珏肯定没说他们“分手”的事情。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她什么都不管!

等收拾好一切,也不过用了一个小时。

家里大件都是房东自带的,她又不拿走,叫了搬家小哥来帮着运,给的地址是姚徐依家空着的大仓库。

她告诉了姚徐依自己辞职的事,姚徐依愣了半天,接着就是非常支持地说:“辞得好!”

可姚徐依问她下面的打算,她没有给出答案,就支吾了一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把自己的钥匙放在玄关的架子上,然后给房东发了条消息,就说房子她的东西已经清空了,到期不再续约,现在有个亲戚暂住,回头房东可以随时来收房。要是产生清理费用她会另付。

下午两点。

她背着双肩包,挎着小皮包,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下楼去。

一踩油门。

开车!

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