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都过十二点了。颜疏桐的游戏角色竟然上线了。
刘思默本来在收拾书架，他一心烦就爱收拾东西，喜欢做家务，喜欢做饭，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可能就是想给自己找点能投入进去转移注意力的事吧。
看到颜疏桐上线，他赶紧把书放下，没放稳，砸到了自己的脚，蹦跶着跑到电脑跟前。
他以为是dd上号做任务，但还是多嘴问她：是本人吗？
【初朗】：是。
【小葫芦】：怎么这么晚不睡？
【初朗】：正在思考人生一大难题。
【小葫芦】：什么难题？
【初朗】：前男友这东西，到底是油炸好呢，还是片了做汤喂狗好呢。
【小葫芦】：……
【初朗】：你的前女友是不是也这么想弄死你。
【小葫芦】：可能吧……
【初朗】：那你说，怎么虐你才能让你难受呢？当然我不是要虐你啊，我只是想从你身上找点灵感，你们渣男应该都差不多的吧。
【小葫芦】：我不是渣男！
【初朗】：那不重要。
【小葫芦】：那很重要……
【初朗】：最好分享点特别的，那种，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出招就让你难受得恨不得当场去死的那种。
【小葫芦】：……我想想。
于是，半夜里。刘思默正在努力地帮颜疏桐想虐自己的狠招。
【小葫芦】：我……想不出来。
【初朗】：算了，我有几个拙见，要不你帮我参谋一下吧。
【小葫芦】：好。
【初朗】：第一个，我马上去结婚，请前男友来当伴郎，怎么样？
【小葫芦】：？？？？
【小葫芦】：大哥你再考虑考虑好吗，婚姻是大事，没必要为了前男友这么冲动。
【初朗】：可是也不算冲动，我真的很爱我的男朋友啊，我特别爱他，要不是他不愿意，我早就跟他结婚了。
【小葫芦】：你男朋友还不愿意？他凭什么不愿意？
【初朗】：没办法，他年轻嘛，还是个不成熟的大男孩，不收心怎么结婚呢，我比他大，照顾他宠着他是应该的，我可以等。
此刻的刘思默默默地攥紧了鼠标，在心里骂了沈向珏一百八十遍。
【小葫芦】：你男朋友都这样了，你图他什么？
【初朗】：图他对我好。
【小葫芦】：？他对你好吗？
【初朗】：特别好。只要我需要他，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会立刻出现。
这话倒是真的，当初颜疏桐跟沈向珏的合作约定，被对方需要时，就算在上班也得翘了去支援。
刘思默蔫了，决定转移话题。
【小葫芦】：你不是想了好几个招吗，别的呢？
【初朗】：哦对，第二个，我花钱找人去勾引他，骗他身子，再让女方骗他说怀孕了，让他接盘，不接就去网上曝光他声讨他，让他臭名昭著！
【小葫芦】：这……嗯……
【初朗】：怎么样？
【小葫芦】：你觉得可行性……高吗……
【初朗】：不太高，他应该还是处，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是心理有问题，别到时候我钱花了他起不来。
【小葫芦】：？？？？
【初朗】：你说他是不是不行啊？
【小葫芦】：我……应该不太清楚呢……
【初朗】：年纪轻轻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行呢。
刚才还是猜测，说着说着怎么跟真有这么回事儿似的？差点气得刘思默吐血三升。
然而这正是颜疏桐的目的，表面上说的招都是虚的，只为了晃他，实际上那些闲聊才是暗藏着刀子的攻击。
一直聊到了半夜两点多，刘思默被她伤得就差没哭两嗓子了，还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陪她聊，他甚至怀疑颜疏桐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所以才故意这么搞。
最后实在熬不住，而且时间也太晚了，他再次劝她下线休息。
【小葫芦】：明天不上班的嘛，快去睡觉吧。
【初朗】：我明天请病假，可以睡到十二点，我慌什么。
【小葫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颜疏桐回想起自己走之前说的话，心里的阴暗角落开始放大。
【初朗】：去看心理医生。
【小葫芦】：为什么？
【初朗】：什么为什么，我看心理医生你说为什么，我去看看他长得好不好看？
【小葫芦】：T T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啊大哥QAQ
【初朗】：我刚才突然想养一条狗。
【小葫芦】：养！
【初朗】：网上那人说，养了狗之后心情开朗了很多，生活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说至少在狗死掉之前，她无法抛下狗独自离开。
【初朗】：有一次她遇到了一件很无法接受的事情，坐在家里看着阳台，无数次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狗狗那天晚上怎么也不肯睡，非要蹭她的腿，要趴在她怀里跟她玩。她抱着温暖的软乎乎的狗狗哭了很久，收回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小葫芦】：你……很严重吗？
问的当然不是想养狗的念头，而是问她的心理问题。
【初朗】：还好，没有想死过，但如果遇到讨厌的东西，特别是讨厌的人，也没有那么想活。
刘思默就是她讨厌的人。
【小葫芦】：早点休息，休息好心情也会好些。
【初朗】：你不会同情我吧，这年头好像是个会上网的人就有点毛病，有点像骗子标配了，甩锅博同情的最佳利器。
【小葫芦】：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初朗】：不是哪种人？骗子？如果我说我的十大弟子是骗来的呢，我就是骗人起家的，你现在给我转两千块钱，我就放过你，不然改天我骗得你倾家**产。
【小葫芦】：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多少钱都可以的。
【初朗】：你这人真没劲，跟你聊天可没劲了，下了。
颜疏桐每次下线之前都得怼他两句才行，怼完正好聊天戛然而止，让他一个人回味，一个人郁闷。
退出游戏，她没有马上关闭电脑，而是给早就联系好的代售发了条消息。
她要卖号了。
三年前开区入驻，一手号主，氪金无数，还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些心血，曾经的热爱，如今的疲倦。
卖了吧。
要不是刘思默突然用小葫芦的号出现，说不定她还能多玩一阵子，比如玩到天刀关服什么的。可惜现在想想就觉得晦气。
……
颜疏桐的号性价比不错，再加上她现在不缺钱，开价不高，所以第二天就已经接到了有人想买号的消息。不过在中介拉讨论组之前，帮派微信群里突然有管理叫她。
铃铛：@阿浪？看一下这个截图上的号是你的吗？你要卖号？
阿浪：是的。
暴打香飘飘：还真是你？怎么突然要卖号啊。
阿浪：不想玩了，没时间。
铃铛：我金兰看上这个号了，都要拉组了，我心思去再看一眼，怎么看怎么眼熟，我就知道绝壁是你的号，你那号太显眼。
阿浪：快买吧，速速让我脱手。
铃铛：不行不行，不能买，你没时间找个dd或者少上线几天呢，别卖啊，凑合玩就是了，干嘛要卖号。
暴打香飘飘：就是，咱都几年的感情了，你说走就走。
群里正聊着天，铃铛私聊颜疏桐，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现实需要周转的话她可以借点。
颜疏桐真的算是帮派骨灰了，管理层来来走走，只有她一直在这里。她看着铃铛A过游戏，又买号回归，也看过帮主一任接一任，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游戏玩到这种地步，早已经不是游戏那么简单的东西。在这个江湖之中，倾注着他们的感情。
颜疏桐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十一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暖和，甚至有种冰冰凉的错觉。她在犹豫，要不……就不卖了？
可是就在这个关头，另一个要买号的人非常痛快地出现了，直接拉组，当场付款，号都不用验，说是相信阿浪的为人。
催得非常急，好像捡了什么大便宜，怕颜疏桐会后悔似的。
颜疏桐不知道对方是谁，估计又是哪个认出她的熟人吧，也懒得去问了，号这么突然的卖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以后下了班回家，她再也不用着急地启动wegame，再也不用登陆那个一手养大的号……
缓缓吐出一口气。
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医生出来找她：“疏桐，伯母的化验单我看了，有点贫血，其他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我听伯母说她好像有点不太爱吃饭，这可不行，回去之后一定多休息，按时吃饭，保持心情愉悦，心态好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放心，回去看看情况，不行再来做个全面的检查。目前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颜疏桐接过化验单看了看，看不懂。
她晚上说来看心理医生那都是骗刘思默的，其实是她妈身体不舒服，所以让她陪着来看病。
“好，麻烦你了李哥，谢谢！”
颜疏桐的妈妈姓陈，她平时都叫她老陈，母女俩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最主要的矛盾在于俩人思想上的不一致。
比如老陈不希望她学历太高，不希望她在大城市太辛苦，不希望她只顾着工作拖到现在还不结婚。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很多方面的问题，隔在她们之间，就像一堵墙。
老陈从来都不是故意要惹她不高兴或是怎么样，而是打心底里就是那么认为的，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为女儿好，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错。
这也是让颜疏桐无比崩溃的地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责怪更是不可以。当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失去作用，那么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离开医院，老陈不停地唠叨：“我这浑身都疼，我看我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又胡说什么呢，你忘了你以前年年生日许愿自己长命百岁了？”
“那是家庭幸福和睦，儿孙满堂，我愿意长命百岁。现在我天天自己一个人，除了看电视也没事做，看你爸不顺眼，看你也不顺眼，好在你不回去烦我。”
“这话说的，你总得找点自己的事儿做吧？你就这么想让我给你弄个孩子，我去领养你又不乐意。”
老陈又要发火：“什么领养！我要领养我用得着你？我要的是你自己的孩子！我要我亲外孙！”
“行行行行，别说了，你在医院里气出个好歹来再上个新闻，一堆网友站着说话不腰疼骂我不孝，到时候别把你高兴死。”
走出医院没多久，一辆显眼的黑色大奔停在路边，沈向珏难得正经穿得板板正正，而且没喷香水。笑着走下来，见了颜疏桐的妈妈就是一个亲切热情的拥抱：“阿姨！我来晚了，刚开完会。这次来多住几天，我好好带您出去玩一玩。”
老陈笑得合不拢嘴，无比热情：“哎哟向珏啊！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不耽误工作吧？”
颜疏桐想说，他有个屁的工作，整天不就是当混子么。
沈向珏哄别人家的长辈真的很有一套，可以见得他这人有多会装，不然怎么会让自己的爸妈那么烦他。客套话说完，他领着老陈上了车，首先要做的当然是请她们去吃饭。
一路上老陈不停地对沈向珏嘘寒问暖，就跟看不见颜疏桐一样。
到达目的地时，沈向珏还故意跟颜疏桐说：“阿姨好喜欢我呀怎么办，回头你嫁的人要不是我，阿姨恐怕很难接受。”
“别让我当着我妈的面抽你行吗？”
“怎么了嘛。”沈向珏亲昵地搂着颜疏桐的腰，当着老陈的面随意揩油。
颜疏桐的父母对他这个女婿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天天盼着他们俩结婚，甚至有一次老陈主动建议沈向珏“生米煮成熟饭”，一举拿下颜疏桐，就不信她怀着孕还要去拼事业。
对此沈向珏当然是不可能照办的，而且也不敢告诉颜疏桐，不然凭她们娘俩的脾气，必然又得骂起来。回头老陈气出个好歹倒是无所谓，可是颜疏桐气出个好歹他心疼啊。
尽职尽责地挂着假笑，扮演颜疏桐男朋友的身份，似乎已经成了沈向珏的习惯。他也很难想象以后要是失去这个身份，他会有多难接受。
“桐桐，今天你难得请假，我们下午带阿姨去千岛湖走走吧。”
颜疏桐想都不想就拒绝：“哪有空，你自己去。”
老陈瞪了颜疏桐一眼，笑着对沈向珏说：“去吧，咱们一起，你们俩整天忙工作，应该互相多陪陪对方。”
颜疏桐正忙着在手机上回复领导消息，她是真的很忙，对老陈也就没那么多耐心了：“说了没空，我不用工作喝西北风啊？天天就知道谈恋爱搞对象，搞对象不用吃喝拉撒？”
“工作工作，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忘了你之前怎么得病？不就是因为你那破工作。你觉得自己赚的挺多？怎么这么多年没见你攒下积蓄？累得跟狗一样谁看得起你？”老陈骂起颜疏桐来也绝不嘴软，“别以为坐个办公室就是什么白领什么领了，你跟以前那些厂子里一天20个点的工人有什么区别。”
颜疏桐“啪”的放下筷子：“工人怎么了，看不起工人？你老公我老爹他也是一名工人，你啃了他半辈子了，一点儿活不干给你闲出优越感来了是吧？”
“好了好了……”沈向珏对她们俩一言不合就开骂的情况都见怪不怪了，出来打圆场，“桐桐太忙就不去了，改天，改天有空再去嘛……”
颜疏桐站起来：“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说完，颜疏桐就走到了一旁去，好像是接了个工作电话，越走越远。
老陈叹气：“向珏，她那臭脾气，真是难为你了，你多包容……”
沈向珏尴尬地笑了笑，他能怎么说，这题没法掺和。
吃完了饭，沈向珏把她们娘俩送回家，虽然颜疏桐嘴上不饶人，但老陈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自然还是得住在她家的。
不过老陈这嘴也是碎，不等到小区楼下就一直说：“这地方阴森森的，那么多树，不好，我哪次来都不喜欢。”
颜疏桐无语：“我才搬来一年，你一共来了两次。”
“两次也不喜欢，以后千万别在这买房子。你们俩结婚就得买那种亮亮堂堂，四四方方的。买高层，视野好……这方面向珏应该有经验，以后你就听向珏的。”
老陈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惦记沈向珏有钱。
“听听听，沈向珏就是我祖宗，行了吧？你别念叨了。”
下了车，老陈先一步往单元楼走。沈向珏一把拉住颜疏桐的胳膊：“你回去别跟阿姨置气，忍忍。”
“你来忍吧，她只要看见我，十句非得骂我八句不行，一会儿不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就浑身难受。”
沈向珏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实在不行你去朋友家住两天，就说工作忙，阿姨呆够了也就走了。”
颜疏桐叹了口气，满脸疲惫，抬眼望他，模样有几分可怜：“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招人恨的孩子，估计你也是头一次见我爸妈这么招人恨的父母吧。”
沈向珏躺枪：“这都能扯上我？”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跟我有最浓的血缘关系，却又最见不得我舒坦。”颜疏桐频频叹气，实在拿老陈无可奈何。
沈向珏心中动容：“你再这样我可要忍不住抱你了。”
颜疏桐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大步，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至于么！”沈向珏无比受伤，“你就这么烦我？”
“我不是烦你，我是对你们渣男过敏。”
“不是，我怎么就渣男了，我这么久都没撩过别的妹妹好吧？……那个小星星不算，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我表哥派来的。”
颜疏桐挑眉，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这位沈少爷的三观认知果然是不一样的。合着她眼里的撩妹，在他眼里都是没撩过？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我不是对渣男过敏，我是对你过敏，行了吧？别对我抱有任何希望，更不要觉得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非得想尝试着驾驭一下才满足，没必要。”
“凭什么？你这完全是对我有偏见。”沈向珏闷声说。
“就当是有偏见好了。”颜疏桐说完离开。
沈向珏在那站着，没过两秒就忍不住快步上前来，再次拉住她。这次拉的是手，紧紧握着。
他跟刘思默不同，他一直都是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才不顾及那么多呢。
“桐桐，你对我很重要，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很重要。我非常在意你的想法，也在意你对我的评价……你就不能正视一下我的存在吗？”
颜疏桐望着他：“放心好了，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我很珍惜有你这个朋友的。”
朋友……
沈向珏僵住。
就只能是朋友吗？
他这辈子收过的最多的“朋友卡”全都来自颜疏桐。
他不想跟她只做朋友。
目送颜疏桐走进单元楼，沈向珏坐回车里。早就知道颜疏桐很难追了，可现在看来不只是难追的问题，而是压根就追不了。
他突然想，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花心地交那么多任女朋友，而是老老实实地等待她的出现，会不会成功的机会多一些呢？
毕竟刘思默那种闷葫芦也没什么特长，顶多就是……老实？没有恋爱经历，感情史跟钱包一样干净。
打开手机微信，上次夜里满满给他发消息，他看都没仔细看，更别提回复了。内容真没什么营养，就是一些自以为他看不出来的关心和喜欢，小姑娘么，他见得多了。
手指轻点，沈向珏回复了一条：晚上接你出去玩吧。
既然颜疏桐撬不动，他可不想让自己变成苦情舔狗，赶紧下一个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