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对几个孩子越发不喜,可这是他亲生的儿女,他怎么可能希望他们去死?!

“三年,爹对我们不管不顾,让我们在颜轻轻手上讨生活。你回来之后,我们也信过你,觉得不会再受苦了,可是爹是如何做的?屠家我们留不了,现在甚至连脚指头都少了一根,爹真的救过我们吗?你恨我们害死了颜轻轻,恨不得我们陪着颜轻轻见阎王!”

“你从前那么讨厌大公主,如今对大公主卑躬屈膝,若大公主说我们死了便能让你功成名就,你会不会应下?”

“你说你送我们走是为了保护我们,可那是大公主,天涯海角,大公主若真想要我们的命,我们躲得过吗?你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自欺欺人,你希望我们无声无息的死在外头,从今以后,你在京城没了拖累,你能立功,你能再娶,只要没有我们,爹,你的生活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与其被爹放弃,不如我们放弃你。”顾明迩又坚定的说道。

他们知道留在京城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宁愿在京城堂堂正正的活着,也不想在外头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顾晋庭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肝肺都像是被人劈成了几半一样。

“小五小六小七呢!?他们去哪儿了?!你若是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顾晋庭怒到一定地步,已经想要拔刀了。

顾明迩也不慌,只道:“小五去了她想去的地方,那里可以学跳舞练琵琶,爹应该庆幸,小五没得只是一根小脚趾,倘若是别的,想去人家还不要了呢!爹若是想她了,有机会就去教坊司瞧瞧吧!”

说到这里,顾晋庭的刀已经抵在儿子的脖颈处了。

震惊和怒火,让他手都在抖。

教坊司!那是去教坊司,是贱籍啊!

他拼了命的从战场上活下来,刚有些能力便立即去榆阳城销案,为得是什么?就是想着儿女能堂堂正正,可以考科举,可以嫁高门!

如今,他们三个送小五去取悦别人!

“小六小七……”顾晋庭已经不敢想了。

“小六年纪太小了,我们想给他找个合适的职位但是却没办法,只能送去宫中做个小太监,虽然不体面,可那个带他走的太监说了,一定会给小六找个有能耐的干爹!也是吃喝不愁!”

“啪”!

话音一落,顾晋庭一巴掌抽了过去。

所以,大公主特地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她此时心里一定是觉得可笑极了,看他汲汲营营,看他卑躬屈膝,换来的却是儿女这样的对待!

顾明迩揉了揉脸:“爹就只当我们已经出了京城好了,从今以后我们也不会事事都依靠爹的,我们长大了,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啊——”顾晋庭直接疯狂了,大喊了一声,然后抬脚就冲着顾明迩又踹了过去:“畜生!你这个小畜生!枉我为你们操心将来,你们倒好,连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能放弃!你们还将我当成亲爹吗?!你看我不打死你!”

顾晋庭现在哪里还记得外头有人。

他真的很生气。

他这一辈子,哪怕是做个猎户之时,也最要颜面,故而当年宋家挑剔他,他转头便娶了胡氏,他不想看别人的冷眼!

他一直认为,如今对夙心低头只是一时的,他终有一日可以出人头地,苦尽甘来。

然而那一天还没到来,儿女却已经入了火坑。

不用说了,小六成了太监,小七只怕也躲不过去,只怕也是进了宫,做些伺候人的事儿,不到二十五、不得恩赦,不能出宫!

若让他的同僚们知道他的儿子是太监,他的女儿是舞姬,会如何?

他已经能感觉到那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身上了,就像是千万条雷霆劈下来一样,让他支撑不住,他真的希望此刻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境……

他对着顾明迩打了许久,这人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看上去像是奄奄一息了。

不知多久,他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身的狼狈,一脸的憔悴,看上去像是一刹间过了十几二十年。

夙心静静坐在这儿。

“公主早已知道了,为何不能早点来……”顾晋庭也怨恨她,无数次想让她死,她却死不了,反而压在他的头顶,一直。

“本公主为何要早些?”夙心不急不缓的说着,“你虽为大曜办事,可本公主也不好将手伸得太长,管你的家事啊?顾主事,你这是气糊涂了,不想想是否是自己教子不善,竟又想着责怪气我来?”

“你我之间纵使有再大的仇怨,轻轻死去之时,也该散了不是吗?你现在贵为公主,抬抬手便能捏死我们,为何要如此狠心,看着我家儿女之间兄弟阋墙,离心离德?大公主,我早已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就当是我求你,将他们从宫里弄出来可以吗?我顾晋庭发誓,只要大公主帮我一把,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屠怀玉能的,我也可以……”顾晋庭声音沙哑,带着乞求。

夙心闻言,却笑出了声。

“顾主事,你所求真的是为了你的儿女吗?刚刚我也听着你儿子说了一番话,仔细一想,很有道理,本公主若真想弄死你的儿女,你送他们去什么地方都没用,你做出那样的决定,真的就不是想着,让他们自生自灭?”从前她觉得顾晋庭也没这么狠,但这一刻,听他竟还能提到屠怀玉,她便知道,她还是将这人想得过于仁慈了。

父慈子孝,当是一切顺遂之时才有的。

顾晋庭红着眼看着她,压根不承认她话中的一切。

“我是为了他们好!”他嘴很硬。

夙心放下手中的东西,静静看着他,然后道:“好,既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此刻便自尽在我面前,等我亲眼看你没了气息之后,我就替你将你的儿女从宫中弄出来,如何?”

顾晋庭一听,手中的刀微微动了一下。

他抬起来,但片刻之后,却还是落了下去。

“看,你其实还是懂自己是有多么恶毒残忍的。”夙心讽刺一笑,随后淡淡说道:“顾主事突逢家变,倘若军器司的事情你忙不过来,我也会与父皇说明,不会怪你,不知你是否要卸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