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都消失了,周围静的吓人,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我在黑暗中摸索,感觉自己倒在一面石壁上,上面是约摸的凹痕,又仿佛是经受痛苦时,用指甲在石壁上抓出来的痕迹。

摸索着它们,我听到悠悠传来一阵孱弱的声音,“快走,我来对付它!”

它艰难的吐出这些,离我的耳畔越来越远了,越来越飘忽了,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①”它忽然又高亢的说着,如同一位故人的话语。

我在黑暗中与他作别,记忆如同沙粒般散乱的袭来,我努力拼凑它们,却始终感觉它们并不完整,且杂乱无章,只是突兀的出现,毫无连贯。

甚至这些也不知自己能维持多久,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记着这个连名字都未必知道的人,那自称是“我”的人,多长时间。

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向回走,如同走向一个平滑的斜坡,与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背道而驰。

但始终也不敢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只是催促,让我不要回头看,赶快离开这里。

那脚下和身边的黑暗中,又出现了我的同伴,我抓住他的手臂,便如同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随之加快脚步,冲向黑暗尽头,那斜坡的顶端。

虽然看不到这个世界,但我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我们终将离开这个地方,正在冲出黑暗。

身边的老洪一言不发,也沉默着,我们相互扶持,终于感觉来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

身体骤然一阵疲惫,眼睛也不自觉的睁开,靠在头顶那井口中撒下来的天光中,默然审视着自己的来路,地面上洒落许多红色的血脚印,那是我们留下的?或者一直是它在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也没精力再细想下去了,整个人呆呆的靠在这里,合上眼又感到黑暗里那些催促自己离开的声音仍旧存在。

再睁开眼时,感觉这个世界更让我感到疲惫,那催促声也变的空洞了,因为在这里我已无处可逃,必须要面对它。

我们缓了缓神儿,老洪忽然看向我,“我们是不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现在才幡然醒悟!”

我沉默的回答,犹如无声中带着言语,而答案中蕴含沉默。

我不知什么才是梦,什么时候又算是醒着,冲他摇了摇头,又抬头看向井口。

我们从这里下去,又从这里离开,那个新鲜的血脚印,属于另一个跟我们一起下去的人。

沿着来路爬上去后,环顾周围,这小院依旧破败,房屋将倾,村子里也仍旧贫瘠不堪,而从这里离开的我们尤胜于此,较之也更为疲惫不堪。

好想睡上一觉,可我又害怕这样睡去时,又将面对那可怖的夜与梦了。安顿下来,我们还是要商量一下今后要怎么办,这种对话是机械的,也是徒劳的。

老洪疲惫的说自己要回去,得回去了,至于这些经历,已让他精疲力尽,不想回首了。

我也漫无目的的和他一起坐上回去的火车,车厢里刺眼的日光撒在身上,却是如此不真实。

一路上我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不真实,直到看见城市的景色,看到那些墓碑似的交叠在一起,正逼近我们的景象,心里顿生出一种惧意。

和老洪分道扬镳后,我默默的走在一条恍惚的路上,周遭的景色一闪而过。时间忽然变的怪异,有长风抚过大地,抚过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

一下子整个城市都安静了,陷入了空前的寂静,黑夜与白昼猝然交替,整个世界都从立体转向平面,仿佛人脑忽然失去了对三维物体的感知能力。

继而,世界在两个时间段的不断交替中变的越发荒凉而颓废,没了任何生机,一切都只剩下一个虚假的躯壳,灵魂在这样的荒凉下无处生长。

空空的偌大世界里,只有狂风肆虐,摧残着人类留下的那些工业“残骸”。

在这杳无踪影的路上,临近的建筑上,覆盖叠加着许多张寻人启事,仿佛是人类在茫然的寻找已经失去的自己。

我一张张的看去,董安晨,安妮,赵家父子的,灵车上的耗子,以及老洪的。

还有一张面孔离我始终很远,仿佛遥不可及,我努力分辨那上面的一个人,忽然感觉平面中的人从纸上钻了出来,平扁的面孔被血肉吹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人。

原来那张让我觉得是自己的脸。也渐渐成为了一个陌生的,侧面上长着黑痣的人,它从画像里爬出来,身体渐渐伸展开来。

“你选择接受什么样的现实呢?!”它终于完全钻了出来,站在我面前,在这荒凉中——看到整个世界被时间分裂成两种形态,一种是寂静的黑夜,另一种则是躁动的白昼。

我惊恐的后退,想起了它的死亡,又仿佛看到那两个世界将它撕开,化为一阵血雾被狂风席卷着爬向天际,如同接受着磁化的生命分子般,闪耀着绚丽的点点红光。

透过那红彤彤的光,我眼睛里折射出那点点的红,是有人放飞的红气球的影子,它像错觉中的血珠似的。

借着我看到的这一切,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嘈杂熙攘的世界,一个拥挤的城市里,每个人都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束缚。

巨大的纽带将我们束缚起来,甚至使自由也成为一口带着朦胧的,看不清真假的集装箱,被热烈的群体精神,非感官上的压迫着塞进了这个无比拥挤的狭小空间。

从刚才的空洞荒凉,猝然转变为现在的沸腾拥挤,使我无法回过神来,便呆呆的站在人群中,被簇拥着,不受控制的,走向迷茫。

耳边听到许多错综复杂的,充满高昂情绪的声音,带着一种盲目的呼喊和不知所谓的群体精神,持续步入向热寂的最终宿命。

或许这就是大多数人活着的目的,我这样想时,仰头看着天空,仿佛目光也不堪重负,唯有射入天空,才能有可能逃脱人间的拥挤,获得暂时的自由。

时间就在我这种疲于思考中奔流而去,人群受日月交替的趋势,如同一直焦急散乱的手,胡乱的将人群又塞回那个集装箱里。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才逃到这里来的,而我自己只是为了躲避黑夜和噩梦,才被迫进入这个拥挤更甚白昼的地方,和一群病态的,混沌着时间的生命簇拥。

躲避在尘世中最混杂的区域,藏身在酒徒们,歌女们,灯火流明的转折门下——

更接近人群,将自己的黑夜和清醒夹杂在一起,这是我想到的逃避它的方法之一。

好在这似乎有些用处,那些簇拥在灯火与酒水,过着麻木生活的人生,的确能给我带来一种迷醉似的清醒,让我不至于睡去。

可是这里持续的氛围,也在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因为我根本无法习惯下来,这样持续了几天,我的精神状况反而愈来愈糟,脑袋沉沉的,仿佛来自于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里,而非活着。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个夜没睡了,躲避的梦境却承受着永无休止的白昼之扰。耳边听到的声音,也好像被统一在同一个节奏和地方,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离不开这个嘈杂到撕裂大脑——另一种无间地狱了。

可是仅存的一点理智不断提醒我,要离开这里,一定要设法远离人世间这无休止的嘈杂,和麻木而毁灭的精神世界。

这种嘈杂的世界使我迫切的想到了世界一角的某个房间——奥菲尔德实验室。

可我要如何离开这里呢?我这样想时,到如同一具尸体,迫切的需要那口棺材,继而接触到近似死亡的宁静。

它源于长久待在一个不适的嘈杂中,而激发出的幻想和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