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国最名贵的客栈住了两日一晚。

到了第二晚,周蓝义像白天一样,轻装简服,只带了两个仆人,大摇大摆下了楼。

临出客栈时,还向店小二打听了附近哪里有好酒兜售。

感觉像是出门一趟,随时都会回来。

第二日上午,一支兵突然围住了客栈。

领头的将军,在店家的带领下,破开了周蓝义入住的房间。

却发现里面行李尚在,人却不在。

案上倒是留了一方帛书。

拿回王宫,呈给雍王。

王后青萼也迫不及待凑上前看。

上头是周蓝义洋洋洒洒的字迹。

“稷兄,义曾言会在贵国等你三日,实则两日足以。义先行一步。后会有期,静盼佳音。另有肺腑之言:若以女子与国论,女子千千万,然,国唯一也!望稷兄珍之重之。”

青萼脸色铁青,愤然道:

“他这时候还要挑拨离间!阿稷,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了吧?此人狡诈阴险,见不得旁人好!阿稷你说,我嫁于你,可损害过雍国什么?”

看了周蓝义的留信,陈稷先是暗松了一口气。但不等他轻松少许,就又陷入青萼的咄咄声中。

他连声哄她:“好了,好了,他说什么让他说去。何必为他动气?不过你说得对,此人甚是狡猾。

雍国始终没有答应与周国联盟。

在与北幽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战争后,雍国连连失利。

终于,北幽军抵达王城外驻军,势要破城。

陈稷惶恐不可终日。

他仿佛又回到刚继位时的困境,甚至是更甚。

他大哥虽然也率兵围城,可是不会真的下狠手。

而他的王后青萼,对他态度冷淡,连面都不愿见。

她还在气他没有信守承诺杀了周蓝义。

他不仅没有杀周蓝义,在他内心深处,还无数次想要联络周蓝义,想要寻求周国帮助。

可是这个想法中间有一道他无法跨越的沟壑。

他无法承认是他错了。

从前,他将自己的痛苦、懦弱,一应怪罪在周蓝义头上,实在是不可理喻。

他也无法面对青萼。

所以,他只是想想,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直至到了被围城之地。

北幽的劝降书送来了几日了。

城中人心惶惶。

冬。

陈稷心灰意冷,愿意臣服北幽。

由北幽世子燕政,亲率大军,随行押送雍王室成员去往北幽。

阔别两年,燕政从王宫出来,即刻骑马回府。

风雪凛冽,他丝毫不察,骑得飞快,很快就将随行的侍卫远远甩开。

寒冬腊月,大街上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漫天雪霰子扑面而来,几步之外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燕政一时间宛如奔在迷雾之中,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了。

可他心中却炽热,浑然顾不得眼前任何事物,只想一鼓作气赶到府里去。

府上早已得知消息,世子夫人领着人皆在正厅候着。

他一踏进门,眼睛就落在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人身上。

王惜玉还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只是变成活生生的了,依旧清丽无双,静静地凝望他。

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同样睁着乌沉沉的大眼睛望着他。

燕政的目光被小男孩牢牢吸引住了。

小男孩脸庞圆滚滚,带着婴儿肥,粉雕玉琢,可爱至极,神情却是沉静又老成。

众人朝燕政行礼,小男孩也跟着行礼。

燕政几步走过去,一手携了王惜玉,另一只手一捞抱起了孩子。

他脸上笑意难掩:“夫人,苏儿这般大了!“

他又按耐着激动,柔声逗儿子:“苏儿,为父回来了。“

王惜玉眉心微颤,心中五味杂陈。

兴许是为了赶路,燕政风尘仆仆,他唇边下巴已然有一层胡茬,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他这两年,始终在外打仗,温雅之余,多了威严强悍。

就是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时至今日,王惜玉还觉得恍惚。

在北幽生活的这三年,也让她恍惚。

她渐渐习惯此地的饮食,习惯了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习惯了耳边不时响起属于北幽的方言……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她总觉得是客居他乡,是在外漂泊。

有时白天打个盹,人就置身周国。

鼻端甚至袭来海腥气。

下雨天的周国,碧海青天的周国,花木茂盛的周国……纷纷在梦里出现,醒来后还能清晰回想到梦中的情景。

她喜欢自己母国的一切,竟然远嫁异国他乡。

自从诞下孩子,王惜玉才生出了些许安定感。

而且养育小孩子很是不易,一日日忙碌下来,两年也就过去了。

小燕苏长得与燕政很像。

燕政在他出生七日后就离开了家,但他的神情举止,甚至连端坐玩棋子的模样都像极了燕政。

王惜玉有时看到儿子,不免想起他的父亲。

两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从前疏忽的记忆,她都能清晰想起来。

因此她给燕政写回信,一回比一回写的长。

无论想到什么,都要写下来。

在这两年的信中,她比从前两人相处时倾诉的心事多太多了。

燕政来的信件极多,后来倒是不再多叙言,只是写上一句“政心念夫人,只盼立刻团圆。”

彼时在信中并未怎么提及儿子,没想到见面后恨不得一刻不松手。

一开始,他反复说令人发笑的话,连王惜玉都惊讶他如此喜欢孩子。

他看着小燕苏,郑重地问王惜玉:

“夫人,苏儿怎生的如此可爱?我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孩子。”

“夫人,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么?竟是这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