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凉爽的海风吹进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海腥气味。

周蓝义从案上的地图上移开视线,抬头望去,窗外葱郁茂盛的大叶绿植正被风吹的猛烈摇曳。

又要下雨了。

他出神看了会儿,对恭恭敬敬端坐在对面的两个大臣道:

“今日议到这里吧,回吧。”

果然,大臣走后不久,轰隆隆的雷声就响彻天际,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彼时正赶上晚膳时候,舜女求见。

周蓝义摆摆手,示意宫人准她进来。

舜女是舜国一个大夫之女,年方十五,鹅蛋脸,腼腆地提着食盒走进殿内。

周蓝义道:“下着雨,还跑来做什么?”

“昨日您为妾画像,没有画完,约了今日接着画。妾早来了,大王与臣子在议事,未敢惊扰。”

“哦,本王都给忘了,”周蓝义语气随意道:“坐。先用膳,一会儿再画。”

周蓝义用膳时爱饮酒,舜女陪他饮了几樽,脸颊泛起红晕,模样娇嗔可人。

她一动不动静坐在那里,能感受到周蓝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越发觉得坐不住,可她保持着一个神情姿态不敢动。

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变得遥远了。

她不知坐了多久,终于对面画架后面的周蓝义开始落笔了。

他倒是一气呵成,画好后丢了笔。

舜女走过去看,只见那白色丝帛上是一副秀丽的女子像。

鹅蛋脸,眉目精巧,只是神色清冷。

她思忖着,这回自己表情不好,下回可要面带笑容。

她端详着,微笑道:“大王把妾画美了。“

周蓝义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酒,伸手拿下那块丝帛,动作有些粗鲁,冷冷道:“退下吧。”

舜女一惊,连忙行礼悄然告退。

走出去很远,她停下来,站在走廊里看着黑黝黝的夜色,不知自己方才哪里惹得大王不快,心里惴惴难安,半晌才缓缓轻叹了声。

周蓝义喝了半宿的酒。

但第二日却一早起床,带了随侍宫人和侍卫骑马出了王宫。

一路疾驶,行了半日到了一个海边小镇。

在离小镇还有一段路时,周蓝义命随侍留下等候,他独自一人前往小镇。

离开随侍视线后,他脱下外面的长衫,露出里面的短打渔民装束。

收拾妥当,他大摇大摆出现在集镇上。

路边摆茶摊的老阿婆朝他打招呼:

“蛋仔哎,喝碗茶吧?“

挑着水果叫卖的年青小伙笑眯眯地招呼他:

“好几日没见你了,又出海啦?“

“傻蛋,你哪里还招人么?”

周蓝义一路笑着附和着,晃悠悠地走到海边的一间竹屋。

屋里坐着一个少女,看见他立刻欢快地迎上:“傻蛋,你回来啦!”

少女正是乌姜。

自上回她与爹爹出海,无意间碰见了周蓝义,她爹爹想要杀了周蓝义,反被周蓝义杀死后,乌姜就成了孤女。

乌姜不知自己老爹的真正死因,还以为是追杀周蓝义时误撞上了箭羽,以致坠海身亡。

她痛哭了一场,并未怨恨周蓝义,又被周蓝义哄着对他深信不疑。

虽然周蓝义已经恢复了神智,且还是城中的“富户”家的少爷,但乌姜还是叫他傻蛋。

只是不再随意打骂他,不仅不欺负他,还对他百依百顺。

周蓝义出资组建了一支捕鱼的船队,平日里由乌姜打理,他偶尔过来一趟。

乌姜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铜锁后,露出里面的一小堆铜币:

“傻蛋,看,咱们赚了这么多了!咱俩五五分,你拿吧。”

周蓝义轻笑一声,姿势慵懒地在竹椅上坐下:

“不用,全是你的。“

战事打响后,雍、舜联军与周国打了几次仗,但因地势原因,一直难以攻破,而联军渐渐士气低落。

周云思派人秘密联系了雍王,称可带联军走水路。

他知道周国的海军部署,知道走哪里可避开周国的海军。

雍王听了道:

“当年周蓝义便是借了雍国的兵,走水路登陆,夺了你的王位。他做过的事,岂能让人效仿?”

派去的人道:“我们大王早料到您会有此顾虑,您放心,逆贼周蓝义的确是早有防范,重新部署了海事。不过就算他如何加强兵防,却也不能将整个大海看牢。我们大王早已摸清了一条安全线路。”

雍王看那人一眼,心想,过了这么久,周云思还自称为王,还真是不甘心。”

比起周蓝义,雍王打心眼里更不喜周云思。

因为青萼最处嫁的人是周云思。

她先前拒绝自己,也坚定不移地说过喜欢的人是周云思。

不过,如今青萼已经改嫁于他,雍国与周国的战事已经势成骑虎。他不得不与自己讨厌的人联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他做了大王那一刻,至今他做了多少身不由己的事。

他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想到这些,他就对周蓝义充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