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人善游泳。

那些黑衣人,应该也知道周蓝义是其中好手,见他要钻入海水,立刻朝他扔飞刀。

数把飞刀都被海浪吞没,但还是有一把扎向了周蓝义的小腿。

周蓝义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一张口腥咸的海水灌进嘴里,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被退潮的海浪吞入了大海中。

“义公子!”

王惜玉惊呼一声,眼睛直直望着周蓝义消失的地方,奋力要冲出包围。

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趁机在她颈后一击,她整个身子软软扑倒在沙地上。

“义公子!”

“九公主!”

……

王惜玉是被士兵的呼喊声唤醒的。

海边漆黑一团。

她从沙滩上站起身,往黝黑如墨的大海看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因为黑曜石一般的天空里,有无数的星子,闪耀又硕大,像要从天上要掉落下来。

操练的士兵,久久不见周蓝义一行返回,就找到海边。

先是发现周蓝义的随身侍卫都被人杀死了。

然后在沙滩发现了周蓝义和王惜玉的坐骑。

却不见他二人的身影。

王惜玉一醒来,立刻跃上马,沿着海边的沙滩奔走寻找周蓝义。

渐渐的,月亮升了起来,照着湿漉漉的沙滩上泛着粼粼白光。

王惜玉一瞬不瞬盯着,生怕因看不清而错过。

可沙滩上除了马蹄的印记,什么都没有。

而且,如果周蓝义能游回沙滩,那么大一个人,离多远都是能看见的。

但沙滩上,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士兵们也找了无数趟,最后聚在一处,看着王惜玉在海边来回寻找,一遍又一遍。

一个士兵头目鼓起勇气骑到她身边,说:

“九公主,此处海岸没有的,或许义公子已经游上岸了,去了别处。要不要去别处找找?“

士兵虽如此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个受伤之人在大海里,就像一滴水进了海水里,是无处可找、无处可寻了。

一连五日,王惜玉每天天不亮就出城。

沿着海边来回寻找。

并还向附近渔民打听,一直到天黑方归。

这日,她快出城时,采薇骑马追上了她,说周王要召见她。

自得知周蓝义或许遇难,周王就病倒卧床不起。

王惜玉行礼起身时,余光看到**的周王面容惨淡,已是病入膏肓之象。

周王艰难道:

“惜玉,你不用找他了。又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什么?蓝义那小子,好不容易改邪归正,却又先……先本王而去……没出息啊……没出息……”

“本王有四子,一个个……都先……本王而去!云思,蓝义……你们……”

一大颗眼泪从周王闭上的眼角流出来。

一阵酸楚堵在王惜玉心口,很快到了嗓子里,她忙跪下,道:

“是惜玉失职,未能护义公子周全。”

“你觉得……要害蓝义的人,会是谁?”

“臣女不知。”

“本王听闻,蓝义与北幽……的政公子,有过节。那位政公子手下能人异士不少……”

王惜玉一惊,默了会儿,说:

“海边那些黑衣人武功极高。据臣女所知,政公子没有这样厉害的手下。”

周王浑浊的双目凝视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思,见她清冷严肃的面容,在说起燕政时有一丝的动容,不由有些愠怒,低哼一声,说:

“谅他也不敢……在我周国底盘上放肆!他还想与我们……联姻,想要本王的……九公主……嫁过去!想得倒美!别说你父亲……不答应,本王第一个不答应。”

“……惜玉,你知道吧?蓝义那小子……喜欢你。本王看他……变化良多,多半、多半是因为你。他一天到晚的……往、往你……家里跑。从前他、他,最爱……烟花……之地……吾儿之心,吾一清二楚……”

“……蓝义……是……有福之人,必是能……安然无恙……吾要替他……留下你……惜玉,你不会喜欢……燕政吧?”

周王身材肥胖,病重前声如洪钟,此时虽努力提亮音色,始终是有气无力,他不免有些心急和恼火。

这一番话说下来,着实累得够呛,但说完目光仍灼灼望向王惜玉。

王惜玉一时惊一时羞,听周王说起周蓝义总去她家的事,脑海里便闪现那一幕幕。

周蓝义爱穿墨青衣裳,乌发高束,面如冠玉,总是笑意盈然,一幅兴致勃勃的模样……可是他现在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她又转念想着周王说燕政向她求亲一事,只觉得惊诧,隐隐又有些晃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入心间。

可只是一霎那,她的心思又回到周蓝义身上,他可还活着么?

连着在周边海域搜索了七日,都没有找到周蓝义。

也不见他的任何踪迹。

所有人都觉得他活着的希望渺茫。

或许周王也这么觉得,伤心之余,病情日重。

这天,王惜玉的父亲从王宫里回来,面露喜色,说:

“思公子回来了!思公子没有死啊!真乃周国之大幸啊!”

一间破旧简陋的木屋里。

一个大眼睛的清秀少女正坐在地上烤鱼。

她面前是一个石头垒成的小火堆,几条鱼用细木棍贯穿,架在火上烤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香。

木屋里里面光线暗淡,这时,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少女背对着那角落,但似乎是感应到一般,扭头看去,只见角落里坐起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被海浪卷走的周蓝义。

他落到海中后,在一开始的慌乱后,凭着精湛的泳技,在大海里飘浮了许久。

但他身上有伤,最终体力不支。

就在沉溺昏迷时,被出海捕鱼的渔民所救。

救他的渔民是一对父女,因捕一条大鱼,比平时出海走的远了些,耽误了返航,恰好遇到了几近被淹死的周蓝义。

救上岸后,周蓝义吐了许多海水,才有了呼吸。

他还一度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就又昏迷过去。

少女的父亲见他衣饰不俗,便将他带回家,打算等他醒来能向他或他的家人要些银子。

没想到他一连昏迷了三天。

渔夫怕他死在家里,想着到了明日就将他拖出去算了,没想到他却醒了过来。

“你醒啦?”

少女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探究地望着他。

周蓝义头疼欲裂,坐起来后更是天旋地转,手脚软绵绵的。

他嗓子里生疼,但烤鱼的香气清晰地钻入他鼻端。

他目光茫然天真地望着少女,脑子里一团迷雾似的画面和念头,抓不住也看不清。

他干裂的嘴唇颤动了动,半晌发出了声音:

“好香……我……饿了。”

少女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打量着眼前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扭头朝屋外看了一眼,才小声问他:

“你叫什么?”

周蓝义摇摇头。

“你家在哪里?”

周蓝义又摇摇头,目光被她身后的烤鱼吸引,并吞咽了下口水。

少女连忙拿了一条烤鱼递给他。

周蓝义一接过来就大口去咬,却被烫了一下,少女低声道:

“你慢点儿!”

新鲜的鱼肉外焦里嫩,周蓝义不顾烫嘴,连吃了几口。

忽然屋外传来脚步声,少女一把夺过那条鱼,扔到了角落的枯草里。

门口光线一暗,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他的脸长年被海风吹,太阳晒,宛如铜锈。

少女已经走到门口迎他。

“爹爹,他醒啦!”

大汉木讷的眼睛,顿时一亮。

父女二人围住了周蓝义,询问他的情况。

大汉坐在一个破旧木凳上,少女站在他身边。

大汉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周蓝义都茫然无措地摇头。

“嗯。他傻了。”大汉在沉吟了片刻说。

正是吃午饭时候。

父女俩坐在小桌子旁,仿佛屋里没有多一个人,浑然没想叫周蓝义来吃的意思。

周蓝义腿上有伤,已经化了脓。

他眼巴巴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的食物。

其实那只有两碗粟饭、一小锅海带汤,一盘烤鱼肉,但在此时饥肠辘辘的周蓝义眼中无比的**。

他忘了自己从前是吃山珍海味的人。

大汉似乎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就伸手去拿了一条烤鱼打算扔给男子吃。

但他刚拿起一条,就发觉烤鱼数目不对,问少女道:

“你吃了一条?”

少女点头,又连忙摇头,冲大汉讨好地笑道:“刚给他吃了。”

“你还真大方。”大汉瓮声说了句,拿起鱼没再给周蓝义,而是自己吃了起来。

吃过饭,大汉在桌子旁坐了会儿,又走到周蓝义身旁蹲下来,说:

“我救了你的命,你得谢我呀。你又不知道家在哪儿,赔不了我银子,只能拿你衣裳首饰赔了。”

说着,伸手拔下了周蓝义头上的玉簪。

周蓝义的头发立刻披散下来,懵懂疑惑地盯着大汉手里的玉簪,身子不由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他腿上的伤口在拖动时传来巨痛,他连声“哎呦”,疼得浑身颤抖。

大汉不由分说,上前扒下他的衣裳,然后拿着东西到门口亮处看了看,沧桑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

他笑呵呵地对少女说:

“姜儿,给他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