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急行军,镇国公的队伍在极为熟悉西疆环境的南晨寺协助下,找到了瓒哥哥出事的猎坑。

猎坑被深深掩埋,还是没有逃过细犬的鼻子。

挖坑掘土,当自家侍卫的断肢残臂出现在镇国公面前,这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将军猩红了眼眸,下令对周边村落开始了大规模的搜索排查。

这种从前用于狩猎的坑洞,尤其是其中剪镰的设计并不是一般乡民皆能掌握的,所以范围缩小到猎户,这件事的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派人回报荣璋——就阴沉河周边的村民反映,近来有很多的秦人到达此地,一团一伙白天就在阴沉河边活动,时不时有人下水,也时不时有人下水就再没有上来。

而他们并不是最特殊的,最特殊的是几日前有一伙面目凶悍的秦人至此,自周边村子里搜罗了许多猎户又是水性颇好的渔户,说是一天三两银子的工钱,雇佣他们为自己准备些兽皮鱼油。

结果民户们去了多日,至今未归。

就有家中妇孺老小去寻他们,结果也是一去不回。

镇国公他们找到自家侍卫的遗骸之时,也找到了这些猎户和渔户们的尸体……

“他们这是要坐收渔利,在通往阴沉河的道路上设置猎坑,就算是有人能找到瑶仙,也没命带回去,最后还是会落到这伙人的手上。”三哥凝着剑眉,一脸萧肃之色,“自古利令智昏,这些人有此飞黄腾达的机会必定会不顾人命!”

“就是他们……就是!”躺在**的瓒哥哥按着床沿起身急道,“皇兄,那日臣弟得到瑶仙返回之时,就是碰到了这伙人,他们刨置猎坑之后,怕泄密将猎户渔户尽数杀害,又因为多日苦等瑶仙不得,便逼迫前来寻找渔户的人下水寻药,可谓狠毒至极!臣弟因见不得幼童受苦,上前盘问,追踪之时不慎……不慎落入了猎坑。兄弟们……兄弟们……”

瓒哥哥说着,恼怒悲愤更胜,一拳捶在了床沿上,横木裂纹四起,鲜血渗入。

一时,屋中没有了声音,每个人都陷入了彼时的惨烈不能自拔。

“镇国公现在何处?会不会有危险?”我抽出了自己的思绪,拉住荣璋衣袖。

荣璋并未理会我,眼中寒意点点。

“放心,当地府衙因人口失踪之事正在全力追凶,镇国公与他们一起围剿这伙凶徒,消息来时,听说已有踪迹,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三哥见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百里明月跟朕来。”始终没有理会我,荣璋看过瓒哥哥之后,目光掠过他手上焦黑残草,眉蹙似烟波,转身而去。

三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似是有话想说,终是未能言一字,长身一转,也跟上荣璋离开了寝阁。

百里明月再次被关押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是在黄昏到来之时。

听铁锚说,荣璋连临狱里的棉被、吃食并取暖的火炉都命人撤走了。

“娘娘,究竟怎么了?可是百里先生用错了药?小公爷不是已经救回来了,皇上刚还说赦免了百里先生的罪罚,怎么忽然就变卦了?这依宁如此冷,夜里没有火盆是要冻死人的。”铁锚急道,拉着我的手肘不肯放开。

我勉强着摇了摇头:“别担心,我去求皇上就是了。皇上是最心软的人,不管因为什么,都不会真的要百里先生性命的。”

如今,我什么也不能对旁人说,低着头暗自鼓了鼓勇气:“你们在这里照顾瓒哥哥,按时涂药,按时喂药,不可马虎。”

小舟忙走了两步,眼中都是疑虑:“娘娘去做什么?奴婢陪着娘娘。”

“本宫去见皇上,不必跟着。”我勉强一笑,拎起架上毛氅,转身离开了寝阁。

夕阳沉沉,一日微雪已晴,正是正月里热闹的时候,偶尔能听到行馆外的街道上爆竹嘭响之声和孩子们嬉笑的声音,我低着头只管蹚着薄薄的雪沫,一路来到前厅。

即到了,瞧见前厅大门开启,几个素未谋面,一身辎重铠甲的武士正从厅内走出,目不斜视直向门外而去!嚯嚯皮靴砸地的声音整齐而沉闷,敲在人心上,敲出让人紧张的节奏。

“你怎么来了?外面冷得很。”三哥瞧见了我,走过来紧了紧我的衣裳。

“皇上呢?在里面吗?”我问道。

三哥点了点头:“在,不过你还是别进去了,皇上刚才发了很大的脾气,连钱公公都哄出来了。”

我抿了抿嘴唇:“知道了。”

低头向里,我没有管其他人的阻拦,推门进了花厅。

一地的茶屑碎瓷……

“出去。”荣璋冷冷的声音自东厢传来。

“皇上,是我。”我站定,轻声道。

半晌无声,我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推开雕着碗碗花的门扇。

“出去,听不见吗?”荣璋的声音冷若门外的枝头雪。

矮身跪下,不管地面潮冷,我伏身叩首:“臣妾不走,就在这里跪着,直到皇上肯见我。”

东厢的门被霍然打开,荣璋迈步走了出来:“你不走,朕走。”跨步向外,荣璋身高腿长,只几步便走了出去。

“哎呦皇上,您可是出来了。”我急急起身追随,听到钱公公焦急的声音。

“都不准跟着朕,违令者斩。”荣璋头也没回,大步流星而去。

“皇上,皇上你倒是穿件儿衣裳啊。”钱公公都要急哭了,站在原地又是拍腿又是蹦跳又是挥舞手里的衣裳,就是不敢真的跟上前。

从来没见到他们温和宽厚的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谁也摸不准那句“违令者斩”是说着玩儿的,还是——君无戏言!

“给本宫吧。”接过钱公公手里的毛氅,我抱在怀里,觉得着实有些份量,脚下却不敢怠慢,怕追之不及,转眼就找不到比兔子跑得还快的皇帝。

“哎呦娘娘,您,您真要跟去啊?”钱公公看着我,老脸煞白。

“要不公公去。”我苦笑道。

“奴才,奴才……奴才……”钱德阅支吾着,还真是有点怕。

“没事儿,斩就斩吧,斩了也算是大周朝开天辟地第一位被斩的皇妃,还能留下个名儿。”不容分说,我抱着一大团的墨狐氅,追着荣璋的身影跑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