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着,但是也不能真的体会到百里弢现在的痛苦。
就像一直以来,我也没有办法真的了解荣璋的心情一样。
我有一丝丝的察觉,在百里明月说出寒谷轮曾经的叔王妃罗娅,现在已成为了大秦国君施仁策的妃子时,百里弢的脸上几乎失了颜色。
这种震惊和心疼,好像比罗娅是被南晨寺掳去送给肖荣璋了,更加让人难耐。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罗娅被施仁策掳去了?”百里弢钢杵一般的大手抓住铁网就要挣脱,可惜网坚非人力可摧,便是鲜血满手也徒劳无功。
“我一直在打探罗娅的消息,她不止是你的王妃,也是寒谷轮最美的婆娑花,失去她,寒谷轮便失去了生机。你们一直以那日屠城抢劫之人身穿皂甲,口称大周南晨寺军为由,便认定了是南晨寺领兵来犯,就没有想过是有人假冒了名头吗?大秦雄踞中原以西,素来骁悍妄为,施仁策更是出了名的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君主,后宫佳丽无数,其中抢掠来的何止百人?”百里明月叹息道,“可惜大秦守备森严,我也是近期才得通过宫中行走的御医得到了罗娅的消息。这个盒子就是她通过御医送出给我的,除了盒子,她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话?什么话?娅娅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百里弢急问。
“罗娅说,她如今已为秦君之妃,锦衣玉食,兹体惬意。锦盒归还,此生……不复相见……”
冬月皎洁,西川寒朔。
走在下山的路上,我一直抬头去看山间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蒙犽山磁场的特别,让这里的月亮看起来是红色的。
百里明月说我傻呵呵的,分明是身上的毒入五脏,我眼中的血管爆了几条。
我很好奇,铁链栓着手绕着脖颈,被兵士一拽就是一个踉跄,他竟还有闲心和我搭话,不止搭话他还笑,笑得如清风朗月一般自在。
我问他,你与南晨寺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会相信他是清白的,还会大费周章去求证。
百里明月告诉我,他是医者,医者能医人在于追求病症根源,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但即便这个木盒没有被及时送到他手上,他也相信南晨寺。
我问为什么?因为南晨寺好看啊?
他说不是,因为……你好看,南晨寺的朋友好看。
我说你这属于“艺高人胆大了”,你知不知道,说这话会被杀头的!
他说没关系,杀了头也不错,在奈何桥边等上几日,就会等到江微了……
我呸!
我呸了他一口,然后,然后……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睡,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没了关系,甚至连梦也没有了一个,只在恍惚间将这一辈子的疲惫全扛在了肩头,压得五脏六腑不得动弹。
几次想挣脱牢笼一般的困顿,却始终被束缚着。
直到听见有人在呼唤我。
“微微……醒醒,别睡了。你听,爆竹声!别睡了小微微。”耳边,低语如喃,温柔动人,直让人想着沉溺下去。
“谁……谁在叫我?”我歪着头,指挥不动自己的脑袋。
“还能是谁?哪个男人敢离得这么近和你说话?朕砍了他的脑袋!”
“荣璋哥哥?”梦中呓语,我的眼睛还没睁开,已经整个人都陷入了荣璋温暖的怀抱,感受着他强劲的心跳,跳得人脸都红了。
“是我,别睡了小傻子,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荣璋哥哥。”荣璋笑着,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又凑过来,轻咬我的嘴唇。
“好想你……”搂住他的脖子,我追随着他的亲昵,直把他惹得伸手到我的腰间一路向下,停在我的膝窝儿,尽数将我周身拥拉进了怀中。
“朕也是,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你摸,人都瘦了。”将我的手送到他结实的小腹,热胀的充实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嗯……”我呢喃着靠在他胸前,“不要走了好不好?”
“不走了,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龙涎香清冷的香气袭来,让我觉得这梦好真实啊。
真实的就想一直睡下去,不醒过来,这样我就能把荣璋一下子从长安变到依宁城来陪着我。甜甜而笑,我闭着眼睛,和自己的梦境谈判妥协,不言也不语。
……
“娘娘,娘娘快起来吧,起来吃点东西啊。睡了这么久,您不饿,小皇子可都要饿了呀。”小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想我又睡了很久。
“品盠饿了吗?”我神志微清,问道。
“您都睡了十天了,小皇子怕是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快些起来吧,奴婢给您做了牛乳桂花糕。冬日愈冷,咱们秋天晾的桂花就越甜,您起来尝尝。”小舟的声音美得像在哄小娃娃。
我自被子里伸出双臂,用力在空中舞了舞,只听得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叫唤,只道是品盠在说话,笑着睁开了眼睛。
小舟抱着一条毛茸茸的裙子站在床边看我,笑如……冬花。
铁锚拿了个洗漱用的布巾子,朝我比画着桌上放的一铜盆滚水,笑如……傻瓜。
“你刚说我睡了多久?”我迷糊糊地问小舟。
“十天了,我的祖宗,每日家就灌得进去那一口口米汤,怎么得了?”小舟放下裙子,拿了个披肩给我披上,“不要再睡了。”
“就是,再睡下去,眼睛都被赤麻糊粘住了。”也不管我愿不愿意,铁锚拧了湿热的毛巾呼地扑在我脸上就是一顿揉搓,搓完了还嫌不过瘾,拿了荷花皂角来打出泡沫又是一顿划拉。
直到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出的一层油皮尽数被她洗去,又用青盐漱了三遍口,我才算勉强成为了一个干净人儿。
“还要洗头发,这油头,都能炒菜了。”铁锚说着就要去端水。
“好了好了,还是先让娘娘吃些东西吧,吃好了,若是有力气,洗个澡就是,左右这屋子里暖和。”小舟笑道,“娘娘是在**用膳呢,还是穿了衣裳下来走走?”
“下去吃。”我笑道,“能多吃一点。”
“就是这样。”小舟一笑,把兔毛小靴子拿过来,就要给我穿上。
“躺的时间长了,小心脚软,朕抱你过去。”俯身将我抱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荣璋瞧着呆傻若母鸡,不是,木鸡的我,呵呵而笑,“怎么了?不认识了?”
“啊……是啊,这位仁兄在哪里见,见过吗?”我定定看着荣璋。
荣璋歪着脑袋,一脸挡不住的英俊:“应该吧,我也不大想得起来,要不一起回忆一下?”
不管我吱呀乱叫,小舟铁锚仓皇出逃。
荣璋拉着我,生生把我溶解在了西疆依宁城那年除夕清晨的,爆竹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