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家后院院墙之内,我等待三哥和绫枳去冰室取物时,意外遇到了林叔叔的女儿玉羡私会一个叫许篷的男子。

两人言及分别,许篷情急之下,要扯着玉羡前往她父母面前说明此事,阻拦林家二老与我家结亲。

其实在大周立国之前,天下曾历经数十年群雄四起,纷乱不堪的时代。那时征战频起,土地荒芜,十室九空,人口骤减。

所以自大周立朝以来,婚嫁之策一直颇为宽泛,尤其鼓励生育,与民生息,直至先帝至荣璋这一代,百业俱兴,开化之气已然形成。

虽说女子素来以贞静守德为要,但已很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随常来往,年节游玩,乃至与友邻之家的兄弟朋友见面,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甚至男女之间,两厢先有情愫再行媒妁的也并非罕事,正是所读古书之中乃至历朝前世里最为开明的存在。而且不止民间如此,就算官宦之家也是这样,就比如我家与镇国公家,与南府,与我四姐夫家中皆是来往密切。

我们几家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也是从小就熟惯了的,常在一处游玩骑射,春游秋赏。

我就说我四姐和四姐夫两个人,便是先看对了眼才成就了姻缘的。

我四姐嗤之以鼻,说谁看上他了,看也看上南家哥哥啊?

我说那你干嘛嫁给四姐夫,不早早定下南晨寺。

我四姐说,她才不会去踩“南晨寺”那个“是非坑”,太多人惦记了就是是非,即便嫁过去,也是一辈子在斗来斗去里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给我四姐竖大拇指,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清醒啊!

我四姐更加嗤之以鼻,说她清醒有什么用,挡不住我糊涂啊,到头来还是跳了天下最大的肖荣璋这个“是非坑”。好在我和她不一样,我虽跳了“是非坑”,但是我扛得住,因为我是个“是非坑”里的“是非精”。

我想怼回去,四姐站起来走了,说四姐夫来接她了,回家吃香椿炒鸡蛋……四姐夫亲手上树摘的……

虽说大周民风开化如此,但也难免会有因循守旧之家。

比如,眼前的林家,便是一直门风颇严的,尤其是管教女孩儿,从来不允未出阁的女儿私自出门,出嫁前更是不许面见外男,就连白日里迎接我们到来,也没见玉羡和绫枳到前面去。

不想,如今物极必反,偏生玉羡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陷入了这样的纠缠。

此时见许篷情急之下拉着玉羡前往前厅。我知林家门风,心道不好,欲意阻拦,却一时不知用什么办法,犹豫之际,听见冰室之内“哗啦”一声响,盖子竟是从内向外被打开了。

我一惊不小!这可是奇怪了,难道三哥没有看出我的意图?

我将冰室的盖门关上,就是为了提醒他上面情况有异,让他先待在冰室之内,不要着急出来。而且就算他没有领会我的意图,那他蹬上木梯,出来之前也应该会听到玉羡和许篷的对话啊,怎么会这么暴力地打开盖子呢?

我心惊不已,眼瞧着我三哥高挑的身影就要蹦出冰室,出现在我面前了,却不想先蹦起来的是竟是玉羡,一推身前许篷,急道:“有人!你快走!”

“我不走,有人正好,我就是要见见林家的人!”挺身护在玉羡面前,许篷竟半分也并未露出怯色。

到了此时此刻,我倒是看清了这个叫许篷男子的长相,和他的声音很吻合,干练利落,精明大气,生得十分整齐,且一身劲装打扮,脚下一双军靴,看起来竟是个军中之人。

“不行,不行,若是你不想我死,就快些走。”玉羡要哭了,死命去推许篷。

看到心上之人急得冷汗直爆,男子终是不忍,用力跺了一脚,一推玉羡直向角门,待看着她涌入林影中,片刻便跃上墙头,快步隐没在了黑暗里。

一切,在瞬间的惊心动魄后归于了静谧无声,静得连风动都没有,让人恍惚觉得刚才的事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蹲在合欢树后,愣怔怔地看着一切发生,一切又结束了。

“人都走了,还藏在这里干什么?起来吧。”三哥拎着一个包袱,带着绫枳出现在我面前,朝着我晃了晃手。

“你,你听见了吧?”我狐疑地看着三哥,又瞧他身后的绫枳已经因为又怕又羞,头都快低进土里了。

三哥点了点头:“向上走时,看见你掩了室门,知道大概有什么突发的状况,结果凑近了一听……”三哥皱着眉没往下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绫枳。

我抿了抿有些凉的嘴唇,知道这是因为在刚刚发生的这件事里,他还有份出场,还是个莫名其妙“横刀夺爱”的男配,忙替他尴尬了一小下。

“你可认得那个男子?”我三哥没有回身,只微微侧身向身后的绫枳道。

半晌,绫枳在犹豫挣扎之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是许篷,是月梅姨……是蒙长轼的副官。”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穿着一双军靴,原来是蒙将军的部下。

副官……蒙将军位列三品,副官也应该是个不小的军官了,虽不比我三哥哥,但是也不至于太过稀疏了门庭。

——不知为何,我现在已经开始替这对有情之人着想了,连官宦之家结亲时最看重的门第都想到了。

“娘娘。”绫枳看着我的脸色,跪了下来,“求娘娘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姑姑姑父,我姑母家家教森严,若是……”

“你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拉了绫枳,“这件事不与我相干,我自然不会多嘴,你放心就是。”

听我如此说,绫枳微微缓了口气,又看向我三哥,看,又不敢看……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啊,你也尽管可以放心,他若有心抓他们,一百个也跑不了的,还能容得他们就这么轻易逃了?这是故意发出个声音,就是想吓跑他们罢了。”我看了看我三哥,“不过……不过既然发现了这件事,怕是江林两家的亲事,就做不成了。”

我三哥咳嗽了一声。

绫枳的脸色更红,忙低头不语。

“这件事……”我指了指玉羡住所的方向,“你之前可知道吗?”

“知道的,我早就劝过表姐不要同蒙长轼扯上半点关系。不想表姐表面答应了,竟还是和许篷有所来往。”绫枳叹了口气,深深凝着秀眉好像十分担忧,再细看,竟是隐隐几分恨意,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蒙长轼那样的畜生,他手下自然蛇鼠一窝,能有什么良人?”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看着温柔如静水的绫枳:“绫,绫枳啊,你刚才说,你说……蒙长轼?畜生?你知道蒙长轼是谁吧?是不是冰室太冷,你被冻糊涂了?”

“你看看这个吧,看完了……也会糊涂的。”三哥举起了手里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