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鹿柴偏殿,太医还没有来,我瞧着床榻之上,杭湖灵的脸色已经从之前的红润白皙变成了紫红色,好像血脉随时就要偾张而出。

“姐姐是怎么发现湖灵的?她这是怎么了?”我一边用冷水给滚烫得像个元宵的杭湖灵降温,一边问魏若淳。

“娘娘……”魏若淳欲言又止。

我回头看着她。

“娘娘,臣妾想单独和娘娘说几句话,可不可以?”魏贵嫔道。

身边,小舟担忧地瞧着我,微微摇头。

“你们先去吧,到门口迎一下太医。”我道。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偏殿,小舟和铁锚用眼神告诉我她们就在门口。

“姐姐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丫头们出去以后,我已经做好了魏若淳编造各种情形的准备,只要她现在能编得八分像,不要被我一听就觉得假,我便暂时听下去,只以先救湖灵为主。

至于等湖灵醒来之后事情会怎样发展,江还晏和魏若淳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贵嫔魏若淳跪了下来,在鹿柴晓月轩的偏殿里,在我的面前,跪了下来……

“娘娘,当务之急请娘娘快些派人请了太医来,相救婉媛妹妹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呼地站了起来:“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已经让海螺去了?耽误这些时候!”

心中气急,我向外便走,去找人请太医。

“刚才外面人多,臣妾怕引人怀疑,也是不得已,如今还请娘娘请了相熟的太医来,湖灵妹妹并不是病了,而是中了迷药。臣妾觉得此事大不简单,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隐情,不能一下子让阖宫皆知。”魏贵嫔没有起身,膝盖在地上磨转,向我道。

“知道了。”我没时间再转身看她,走到门口向着铃铛耳语了几句,“一定要沈万崇来,若不是他当值,到家里去请。”

铃铛会意,回身去了。

这边,我翻身回到偏殿,见魏若淳仍旧跪着,头低低的,直低到了桌沿之下。

“贵嫔姐姐不必跪着了,起来吧。”我的语气大概有些冰冷。

半晌,魏若淳仍旧没有起身:“如果臣妾一直跪着,能得贤妃娘娘半分谅解,我便一直跪到死也是心甘的。”

我有点懵:“这话从何而来?没有及时请太医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处,贵嫔不至于如此。”

“臣妾没有及时请太医,是因为臣妾晚间出门并没有带着侍女,没有带着侍女是因为臣妾要去见一个人,不能被人瞧见。”魏贵嫔纤细的脖颈有丝丝缕缕的青筋爆出,想是用了极大的力量来和我说这些。

“不能被人瞧见?”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似乎意识到她要对我说什么。

“因为臣妾要见的人是……是江还晏!”说出江还晏的名字,魏贵嫔头上的汗珠掉到了地上,摔出碎碎的花纹。

我也是!

完全想象不到的结果出现了,她怎么会主动向我提起这个?!

一时之间,我以为自己凑得杭湖灵太近,是不是也中了那个什么豆葛散的毒,这是听见了什么啊?

“江,还晏?”我扶着额头,“你是说这深更半夜,你去见澄楼的老板,江还晏?见他干什么?要海蛎子吃吗?”

“因为臣妾与江还晏两情相悦。”魏贵嫔的头低得更沉了,简直要沉到地上。

我站了起来,在原地转圈圈。

说实话,要不是我在银杏林目睹了整个过程,我现在一定昏过去了,就算是没有昏过去,也会把这件事想得极其不堪。

“所以……你告诉本宫这些做什么?”我生气道。

“还晏说,既然娘娘想救湖灵妹妹,也不忍心我们被人瞧见,那我们与其遮遮掩掩,一错再错,不如不对我们的朋友撒谎。就算是死,至少也不会对不起有心维护我们的人。”魏贵嫔拜了下去,就在我的脚下。

我,我气得手也抖,肝也疼!加大了转圈圈的力度。

我什么时候有心维护你们了?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救湖灵?难道……你们发现了我在林子里?”我恨声道,“既然都知道了,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娘娘在林子里。”魏贵嫔怯怯地看着我,“我们甚至都没有发现湖灵在,若是发现了,早就逃开了。我们是在向我寝殿去的路上发现自己的行迹可能已经暴露了。”

“怎么发现的?”我一直在回想,想不出什么破绽。

“娘娘……”魏贵嫔咽着口水,“我与还晏相见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自然,自然要先摸清周围的情况。今晚,今晚冯侍卫是在皇上处当值的,他出现在鹿柴门口,虽然看起来不过普通巡夜,但是这巡夜路径也太长了。别人或许不会在意……可……”

“可你们这做贼的自然会留意!是本宫疏忽了!”我气道。

魏贵嫔没了话,半日点了点头:“娘娘不要生气了,无论将来怎样,淳儿和还晏但凭娘娘处置,绝无怨言。”

“你威胁我?!”我现在更生气了。

“臣妾不敢。”跪着向前拉住我的裙摆,魏贵嫔摇头道,“臣妾孤身一人来到大周,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从没有一个朋友,直到遇见娘娘。娘娘带我回公府归宁,带我到澄楼去看繁华的长安城,又与我一同遇见江还晏……”

“停,这句就别提了,提了就郁闷。”我坐了下来,呼呼喝了口冷茶,仍觉得火压不下去。

“娘娘,贵重如您,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听也不愿意听的。但是……娘娘,臣妾现在如实向娘娘坦诚此事,已是将臣妾和还晏的命放在娘娘手里了。还请娘娘相信,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到现在,到现在……也没有,没有做出……”

“你们还要怎么才算越矩?真的漂上了海面才算?”我又喝了一杯冷茶。

“不要总是喝冷茶了。”魏贵嫔站起来,从棉袋里拿出上夜温着的茶水,给我斟了一杯。

我不喝,转过身不看她。

“不要生气了……”默默落泪,魏若淳只站在桌子边上,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娘娘,太医来了。”门外,铃铛回道。

“可是沈太医?”我问。

“回娘娘,是微臣,沈万崇。”门外,沈太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