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 沈轻稚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她一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且有十分注意保养, 故而即便是有孕,也并不特别艰难。

甚至因她时常忙碌,要经常来往干元宫和坤和宫,故而她肚子也不是很明显,若是穿着宽松的衫裙, 几乎看不出怀有身孕。

一开始太后还很担心她,怕她太过辛苦以至于怀相不稳,但两月看来,发现她精神越发好起来, 连一开始的春困都没了,除了每日多吃一顿膳食,几乎与常人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太医也同两位娘娘禀报:“皇后娘娘脉象强健有力, 小殿下也健康茁壮, 娘娘全不用万事不管,只要别太过操劳,劳心劳神便可。”

如此,宫中上下才算放下心神。

若说有孕当真一点没影响, 倒是不能, 只不过倒也不会太过妨碍。

这一日沈轻稚午歇起来, 正欲叫起, 便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

他似乎同母亲一样刚刚醒来,正在舒展四肢,不小心碰了一下沉轻稚的肚皮, 让母亲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他的健康和活泼。

沈轻稚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安抚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好了好了,你翻个身,一会儿继续睡吧。”

腹中的孩子似乎能听到她的声音,动了两三下后就没有继续再翻腾,似乎真的重新陷入深眠之中。

沈轻稚笑了笑,才叫了起。

转眼就要到八月,各地都要开始准备秋收,今岁因打仗,全国各地都征调了军户,军田少了青壮打理,沈轻稚同太后与各王公大臣商议,请附近闲余百姓打理军田,管一日三餐,免其一人两年徭役,故而军田的秋收也开始稳步进行。

大抵真是天时地利,今年虽有战事,却风调雨顺,各地邸报皆说今年是个丰年。

只要是丰年,不让百姓无以为继,便不会让家国动**。

看到各地的邸报后,沈轻稚和苏瑶华都松了口气。

待议论完秋收事宜,又开始计算战时粮草,以及冬日的军备棉服等,待到政事都商议完,朝臣王公都退了下去,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沈轻稚起来走了两步,轻轻揉了揉酸痛的后腰,苏瑶华便笑着道:“坐久了是有些累,要多走动,躺着反而不好,容易把身上的力气养没了。”

沈轻稚便笑着道:“是,儿臣明白,这些时候都是步行来回穿梭两宫之间,只要天气好,儿臣便不叫步辇。”

苏瑶华也缓缓起身,漫步来到她身边,道:“咱们去外面走一走吧。”

沈轻稚便应了一声,挽住她的胳膊,婆媳两人依偎着往外行去。

早秋的天气极好,蔚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碧绿的树影。

婆媳二人走在回廊下,能看到外面的美好晴天,却不会被金乌晒到,倒是颇为惬意。

苏瑶华便道:“你宫里如今有几个人值夜?”

沈轻稚便回:“小秋不放心,夜里便安排了两人,不过我夜里都好眠,倒是不用如何伺候。”

“如此也可,不过你如今也五个月了,还是让太医院选三名女医过去,每夜加一名女医守夜,我也放心。”

沈轻稚笑了:“好,都听母后的。”

苏瑶华就拍了拍她的手,说:“如今皇儿远行在外,你一个人留在宫中,我起初很是不放心的,怕你担忧皇儿,怕你思虑过重,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这话一开始苏瑶华并未同她说过,沈轻稚便以为她也如同表现的那般笃定淡然。

她轻声笑笑,摇了摇苏瑶华的手,道:“母后放心便是了,我十四岁进坤和宫,算是母后教养长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母后应当知道的。”

“如今还要母后为我担心,是儿臣的不是,母后以后只管放心便是了。”

这话说的好听极了,但太后却道:“不一样的,你同皇儿是夫妻,他远行在外,即便你未曾有孕,心里定会惦记他,担心他,这同你是什么性子并无关系,这是感情使然。”

苏瑶华一般说,一边笑着看向她,眼眸里有着欣慰。

“如今看来,你对他的信任比我想得都要多,难怪皇儿会毅然决然要出征,就是因为身边人对他有着坚定的信任。”

“我们相信他一定会凯旋,一定能打胜仗,一定能把大楚带向另一个盛世。”

沈轻稚同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是的,母后,陛下一定可以做到。”

两个人说了会儿萧成煜,太后的话题便又转到她身上:“赵女官如今只能住在南书馆,她不常入宫,你若是闲了,便叫她进宫陪你住几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沈轻稚没有亲人,她孑然一身,如今丈夫远行出征,无论她怎么说,心底总会有寂寞难过的时候。

这些事,她不好对宫人讲,也不能同她这个婆婆说,便只能寻了朋友来倾诉。

还好,她性子好,入宫这些年,倒是相交不少朋友,这也让太后觉得很诧异。

在她看来,沈轻稚是个很冷的人,她心性坚定,聪慧有主见,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争取到,她却没想到,沈轻稚也能同人交上朋友。

这些朋友还不分性格,人人都愿意同她玩,人人都愿意求助于她,她就如同参天大树,被人依靠,也愿意同人作伴。

沈轻稚自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她笑道:“母后,如今媛儿差事很忙,南书馆又要上新书了,且思悦每日都会来陪我说话,宫里还有小秋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从来不孤单。”

“再说,这不是还有母后呢?”

她说着,便同太后撒起娇来:“母后便是我的母亲,也是我今后的亲人,我若是有什么委屈无处倾诉,便来寻母后说说话,好不好?”

苏瑶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点了一下沉轻稚的额头,笑道:“你啊,这宫里还有谁敢给你委屈?”

沈轻稚只笑笑不说话。

待回到坤和宫,宫人便来禀报说是姚金玉前来请见。

沈轻稚便也直接去了花厅,让宫人请了姚金玉直接来花厅说话。

要说去岁新入宫的三名妃嫔,自是都不是为了争宠而来,她们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目的。

如今战事未平,许多事都不好提及,但沈轻稚也渐渐明白她们的想法和抱负。

沈轻稚刚在花厅落座,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便知道是谁。

果然,一盏茶之后,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当。

沈轻稚一抬眸,就看到一个金玉丽人进了花厅。

姚金玉一身金银丝满绣衫裙,头戴三支流苏金钗,脖颈间挂着一串璎珞宝珠,可真是富贵至极。

反观皇后沈轻稚,则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衫裙,发间只戴了一支梅花簪,通身上下便再无金玉。

可两相对比,沈轻稚身上的威仪让人不敢轻慢,姚金玉却显得平易近人。

她一进来就冲沈轻稚屈膝行礼,笑容满面道:“娘娘今日可是回来的早了些,好叫我等到了。”

沈轻稚笑着让她落座,便道:“你不是正忙着,怎么今日想起找我来了?”

姚金玉眼儿一挑,颇为嗔怪地道:“三日都未见我,娘娘也不想我吗?”

沈轻稚被她逗笑了,忙说:“想的,想的,这不回来听说你来了,立即请你进来说话。”

“怎么样,近来你的金算阁开得如何?”

说起正事,姚金玉便收敛起脸上的玩笑,她叹了口气:“说起来,金算阁还是娘娘支持我开办的,姚家也松了口,给我不少本金,只可惜开了三个月,还是没收到多少女学生,倒是有不少男学生上门问,话里话外都是想学了去当账房。”

姚金玉其实是姚家这一代最有头脑的子弟,她十岁上就跟随父亲到商铺学习,十二岁就做成了一笔盈利千两的生意,后来待她及笄,姚家更是直接分给她五处铺子打理。

唯一可惜的是,她是个女儿。

即便姚金玉赌咒发誓自己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可加重族老再三权衡,还是让略逊她一筹的长兄继承了家主之位。

而她若是愿意招赘,便可留在家里做二当家,辅佐大哥,若是不愿意招赘要外嫁,便可以给她陪嫁十个铺子,让她自己去经营打理。

这已经算是待她宽厚了。

可姚金玉不服气,凭什么作为女子她就不可以继承家业?凭什么她为家族辛苦拼搏数年,最后只换了十间铺子?

故而当朝廷要打仗,提前征召军备时,她便主动说要作为中间的桥梁,入宫为妃。

这一仗为何没有让朝廷伤筋动骨,没有增加徭役赋税,是因为各皇商世家都出了血,出了力。

姚金玉这个昭仪,是姚家花了重金买下来的。

姚金玉同沈轻稚说过,既然最后总要嫁人,那她就嫁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不管如何,她总能好好做生意。

沈轻稚很佩服她,也很认同她,故而两人熟悉起来之后,她便给沈轻稚说了自己的理想。

她想开办一个只教授女学生的算学,让平凡的女子可以有安身立命的本钱,让她们不再被人钳制,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此,她不仅拿出了自己的“嫁妆”,还以昭仪的身份让姚家出了血,一笔买卖可谓是机关算尽。

只是如今金算阁开了三月,就连盛京当地都只招了十来个学生,大多都是丈夫过世的寡妇,这让姚金玉很是着急。

故而今日寻了空,想要过来问一问沈轻稚。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一贯聪慧,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果然,听到她的话,沈轻稚想了想,便道:“让我们来筹谋一下。”

“总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