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近的,从这里到中堂也就有二里多地。”

小沙弥回答道。

“这么近啊?”

武藏决定饭后和小沙弥一起到东塔的根本中堂(40)去转转。他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踏到地面了。

本以为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可没想到一踩到地面,左脚的刀伤还会隐隐作痛。而手腕上的伤痕也是如此,被山风一吹,有一种侵入肌骨的疼痛。

风儿吹摇着山樱,枝叶飒飒作响,那花瓣像粉雪一样洋洋洒洒飘落。天空也呈现出初夏的色彩。武藏感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就如同那萌芽待发的草木一样,正在向外偾张,全身的筋骨也跟着活跃起来。突然,受伤处又感到了一阵刺痛。

“施主!”

小沙弥看着他的脸。

“您是兵法的修行者吧!”

“是的!”

“为什么要刻观音像呢?”

“……”

“您有时间来刻佛像,还不如拿那时间来练剑呢!”

童言无忌,有时候却句句锥心。

武藏面露尴尬,比起手脚的刀伤,小沙弥的话更加刺痛了他的内心。更何况问话的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那一日,武藏在下松大打出手,首先砍杀的便是少年源次郎。那孩子的年龄、体型和眼前这个小沙弥真的太像了。

那天,究竟有多少人受伤,又究竟有多少人丧命,武藏已经一概不记得了。

现在他脑海里残存的只是一些零碎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奋力拼杀,以及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那天之后,只要武藏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源次郎面对自己砍下的剑,喊出的惊恐之声。

“好可怕!”

喊声过后,源次郎的人头连着松树皮应声落地,剩下的只是一具可怜的遗骸。

“决不留情,我砍!”

武藏心存此念,果断地砍了下去。剑落人亡,从而也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遗憾。

为什么要砍下去呢?

武藏追悔莫及。

不杀他也可以的啊!

武藏禁不住憎恨起自己过于残酷的行为。

“已之事,勿后悔。”

他曾经在旅行日记的开篇就写下这句誓言。但是无论他多少次回顾之前的誓言,只要一想到杀死源次郎这件事,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悲伤和疼痛。他想到了剑的无情,也想到了必须跨越修行路上的荆棘,但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下手太狠、太不人道。

有时,他一度想过:算了,把剑折断吧!

尤其住在山上的这几天,他日夜受佛法清音的熏陶,心耳也清明起来,不自觉地开始厌倦起腥风血雨的生活。回顾之前的所作所为,武藏胸中不免生出了菩提心。

在等待手脚伤势痊愈的日子里,武藏突然萌发了刻观音像的念头,这与其说是为了供养被自己杀死的少年源次郎,还不如说是武藏对自己灵魂的一种忏悔,希望借此为自己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