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推想佐渡的本意是这样的:他对武藏那挑战一般严厉的话——话中含着要武藏凭手腕劫取悠姬的谜底。所以要甚内一党去负护卫之责——乃示意既非细川家臣,尽可格杀勿论。不错,不愧佐渡,确是神出鬼没,极尽穷通之妙的好战略。尤其是把护卫之责交给甚内一党,是细川家逃避责任的良策。

缘此,武藏欣然接受了佐渡的挑战,勇气百倍,筹划一下必胜的战术。但现在,突如其来这疑惑的黑影,不觉为之气沮。

人们常驾着双马驰骋于人生旅途上。清醒不迷时,端赖两马能比肩齐足而驱。但一旦到了歧路,两马如或背道而驰,左乎?右乎?御者困惑,见者惊心,而未知孰可。

像武藏这样的人物,竟也难免坠此疑虑。

“佛奴!”武藏不觉冲出这冒渎的一语。不知缘何,当他的热情到达最**时,到头来便是与佛对垒。

不,不仅热情的场合如此,当他临到重要的决斗开头,生命的活跃到了最高峰时,神佛便也探头出来。武藏对此极为反感。武藏并非无神论者,在他终身奉行的生活信条的独行道上,对神佛抱着敬而远之、绝不依赖的态度。武藏知道,神佛掌握着影响人类的伟大力量。但他那永远的探求心与自主的精神,使他不仅不依赖神佛,毋宁以之为敌,形成一股激昂的斗志。

“悠姬会不会也像阿通,到头来跪倒在三宝脚下?”

武藏自言自语,心中为之黯然。

事实上,悠姬经不住义理人情的纠缠,险些屈服于权力和因习之前了。

“武藏先生,我们共同阔步!”

虽曾这样向武藏立誓……

“纵有伯父伯母的命令,也绝不违反初志!”

虽曾下了这样坚决的心意……

但人心的坚强是有限度的。一旦斗志受挫,悠姬便不禁想道:“到现在如再拖累武藏先生,会不会陷武藏先生于叛逆、阻滞他的前程呢?”

昨天还认为对权力和因习宣战,向艰险的人生迈进,在武藏,在自己,都是值得歌颂的光荣之路。

而今,心灰意冷的世界,竟在寂照中展开了。

——只要自己削发出家,便能万事平稳……

“唷唷,菩萨!”

佛像在悠姬的眼中突现庄严。心中从来不曾有过的如来法相,低垂着慈爱的慧眼,向她伸出慈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