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后金榜即出, 蓬州许宗尧入三等,前浔州刺史贾昕与河东道李赋同入四等,便算是本次科考的一甲三名。
依大周旧例, 制科五等中前二都是虚设,能入四等已是天子赏识, 那许宗尧却上来便一鸣惊人入了三等、更当场被授为从五品上户部司郎中, 比过往进士科状元六品授官的起点还要高上两级,实属古往今来之未有;贾昕过去便是官身,如今晋为从三品户部侍郎,李赋则被任为从六品上金部司员外郎, 如此说来头三名都被派往户部任职, 朝廷立意富民固本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再细细一推敲, 当今太后定选的路数也极耐人寻味:最受人瞩目的小状元乃是与两党无涉的寒门出身,榜眼贾昕是宋氏女婿、探花李赋则是阴平王保举, 如此说来两党的脸面都顾了个周全, 偏偏最受器重的又当众抨击了党争,真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将官场心术摸了个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一介女流能有如此手段确乎令人意外, 可她若以为单凭几个重气轻命的后生便能大刀阔斧推行所谓新政可就大错特错了——两党相斗其势汹汹,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睿宗与仁宗尚无力改变, 她一个垂帘不久的妇人又能做得了什么?那许宗尧想来便是以卵击石的典范,当要粉身碎骨又高高挂起给天下人看的。
文武百官各自腹诽盘算,终于纷纷在朝会后散去了。
阴平王卫弼今日可算是志得意满。
他举荐的李赋虽说未能拔得头筹,但得个从六品的官也终归是好的, 何况那看上去极得器重的许宗尧立场也与金陵派相对,过几日搞起新政必也会对洛阳派有利——他今日可瞧得真, 宋氏兄弟从乾定宫离去时那脸色都难看得紧,尤其宋泊气得胡子都歪了,对着垂帘之后的自家侄女狠狠摔了摔袖子。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离宫后又早早去堵颍川侯府的门,好说歹说硬是磨得方献亭见了他,终究如愿以偿将对方邀入自家王府共进晚膳。
宋澹当初在金陵做迁都筹备时原本已为阴平王置下了一座十分气派的府邸,可惜后者瞧了仍不满意,迁都后便着人将临街二宅一并购入,院墙打通后整条街都成了他家的,坊间称之曰“小台城”。
颍川侯车驾到时正是华灯初上,卫弼笑容满面亲引贵客入府,入门时家丁示意君侯左右护卫卸下佩刀,方献亭神情不动,表面没说什么脚下的步伐却停了;卫弼转了转眼睛,回身一个巴掌狠狠将自家奴仆打翻在地,怒叱:“不长眼的东西!君侯入宫尚可穿甲佩剑,今入我府又何须讲那许多规矩!——还不速速退下!”
这自然是在示弱示好,趋奉之意已十分鲜明,方献亭仍未发一言,负手带兵入了王府。
至花厅时琼筵已设,珍馐美酒琳琅满目、正如战事起前在长安时一般豪奢,卫弼殷勤地做出恭请的手势,连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本王今日真是好大的体面!——君侯快坐,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