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来眸光微闪。

刚才进村的时候,在村口,他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询问一番后才放他进村。

拦车的人穿着打扮虽然普通,但是说话的语气神态以及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绝不是乡下农户该有的。

想到院外那辆低调又华贵的马车,看来这位外地贵客的身份背景不低。

恰这时,杜嬷嬷进了堂屋,将一碟子黄澄澄的鲜果在堂屋桌子放下,“这是早上从镇上带的一点鲜果,小主子已经歇下了,吩咐我把鲜果送来,让几个娃儿尝尝鲜。”

林婆子忙起来接过,又好笑又觉不好意思,“多谢小公子,百相他们兄妹三个,都快变成小公子养的娃了。”

“不过是一点吃食。有三个娃儿陪着我们小公子解闷,小公子每日里都开心着呢。”

相处多日,彼此之间已然熟悉,林婆子没有再说客套话,转而相互引荐起来客,“对了,这位是原州府城来的金公子,家里是做生意的。金公子,这位是杜嬷嬷,也是宿在我家的贵客。”

金钱来从凳子上起身,站起来朝对面老妇人正经行了个礼。

杜嬷嬷淡淡颔首,笑了笑,“有客在,老身便不在此打扰了。”

待老妇人离开,堂屋里又恢复交谈。

金钱来面上如常,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妇人拿来的那碟鲜果很寻常,是五月新摘的枇杷,这个月份,府城街市随处可见。

但是装枇杷的碟子,却极不普通。

天青色浅口瓷碟,边沿一层薄釉微泛紫色流光,整体色泽莹润温雅,紫口铁足。

这是官窑方能出的上品瓷器,仅供高官显贵及宫廷使用。

暂居林家的这位贵客,身份背景必乃一方权贵!

怪道那老妇人虽为奴仆,却有股高高在上的气质,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仅是维持一份客套,实际冷淡疏离。

权贵之家,又哪会将区区商贾放在眼里。

便是对他的那份客套,也不过看在林家面上罢了。

金钱来悄悄吁了口气,暗自失笑。

如今想来,方老信中所言,林家在镇衙上全没有被为难,两案并审毫发无损走出衙门,并非因为镇守突然想做一回青天大老爷。

而是因为林家背后凭空来了座大靠山。

幸亏他对林家本就抱有好感,所以没在百相草上钻研心机,否则,金家怕就是下一个陈家了。

他再回忆林家人的言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怕是林家压根不知道自己家有靠山。

而将这大靠山吸引来的,是林家的百相草……

“大山,阿江,我们也算打过交道有交情了,我比你们虚长几岁,以后对你们兄弟几个就直呼姓名了,你们也别老金公子金公子的叫我,生分,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金大哥吧。”

金钱来心念电转,立刻套起近乎,“话归正传,如今林家麻烦事情已经解决,你们家若是继续做百相草的生意,这次怎么也不能再撇开我!”

前有他出手帮过忙的情分在,金钱来笃定,以林家的厚道,不会好意思拒绝他这个要求。

果然。

林大山跟林江兄弟对视一眼,笑开,“金大哥,我们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百相草的买卖我们肯定继续经营,这次不是我们家自己种,是带着全村一起种。日后百相草的供应会大得多,金大哥要收百相草,这次肯定有你一份!”

“全村一块种?这么好的营生你们还分出去了?”金钱来愣了下,朗声大笑,眼里又多了两分对林家人的喜爱跟佩服,“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是看在方老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咱们这点交情的份上,我希望你们村的百相草,以后能优先向我供应,可行?你们放心,我跟厚道人做生意,给的价格也一定厚道!”

“我们家的百相草肯定没问题!不过我们不能替村里其他人做决定……这样,我回头把这件事跟村里人说一声,听过他们的决定再答复你。金大哥,这事儿不用着急,村里一分一种的,百相草至少得三四个月以后才能重新采挖售卖,时间足着!”

“没问题,我等着!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等金钱来把不情之请说出来,林家人面面相觑,嘴角**。

给弄傻眼了。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金公子要把他儿子放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是府城的山珍海味不好吃了,所以让孩子来尝尝粗茶淡饭洗洗嘴?

府城有钱人都这么玩的吗?

……

右屋。

杜嬷嬷回了房中,回禀她口中已经“歇下”的小主子,“小公子,鲜果已经送过去了。”

躺在**的小少年睁开眼,朝老嬷嬷弯了弯眼睛,“有劳嬷嬷了。”

皇后坐在窗下木椅,手上翻着一本杂谈,轻哼道,“送一串十几文钱的枇杷,特地让嬷嬷换上价值几十两的官用瓷碟,你护林家的小心思都写到脸上了。”

“在娘跟嬷嬷面前,孩儿做什么自不必遮掩。娘其实也是护着林家的,否则便不会允嬷嬷去送枇杷了。”晏长卿笑眼转到贵妇人身上,送上一顶高帽。

把皇后气得想笑,斜眼瞥来,“你想做什么事,娘何时阻拦过?也就你这个小祖宗了。”

晏长卿从善如流,“谢谢娘!”

话音刚落,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就从半开的窗户缝隙挤了进来,震得人耳朵发痒。

金多宝坐在狗洞前蹬腿嚎,又怒又愤。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说你肯定故意整我呜呜呜!原来我没想错!你居然把我丢在这里不要我了!”

“祖父,祖母,娘!快来救我啊呜呜呜,我爹要把我扔在乡下种地种田!我们家独苗苗要没了!”

“呜呜!呜呜呜!不就是跟你顶嘴了吗?不就是饭菜多吃了一点点?你就不要我了?你也嫌我烦,嫌我笨,嫌我丑!嫌我不会给你长脸!”

狗洞里飘来的话让金多宝不敢置信,肝肠寸断,天都塌了。

他爹不要他了。

真不要他了。

怪不得非要把他拽来这里,就是想着山高水远的他回不去!

他现在比地里被晒蔫的小白菜还可怜!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