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咱不知道,梧桐镇染病的人不少,但是多数仅表现为咳嗽,跟受寒的症状较接近,一开始谁也没往疫病想。”
林大山分析,“而且咱村一点迹象都没有,大家伙都好好的,就连在工坊做工的也没见哪个病了,咱哪能知道别的地方疫病已经传开了?”
张翠娥则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庆幸道,“幸亏郁大夫今日去金家串门,发现了金家客人不太对劲,又特地跑镇上探听情况,要不咱还以为到处都跟咱村一样,顺风顺水呢。”
“娘,灶房里我烧好一大锅百相茶了,用的全是家院子里的老根,防病气更好使,待会让大山给金家送一壶?”李素兰询问。
“行,也别待会了,大山,你现在就给送去。郁大夫不是说咱村子能好好的,多数要归功咱天天喝百相茶吗?金家现在有两个染病的,茶水赶紧送去,早喝早好!他们家有老有小的,要是沾上病气了可遭罪!”
“我这就去!”
除了林家,村里各户也大锅大灶的煮上百相茶。
外头疫病扩散的消息一经传回村里,把村民们吓得够呛。
一时间各家都在热议疫病的事情。
金老爷子跟金老夫人坐在家客厅,脸色沉沉浑身黑气。
听着后头客房那边不间断传来的咳嗽声,金老夫人脸色更不悦。
“当时就该狠心把她们赶出去!染了病还找上门来,憋那一肚子黑水,真是难为她娘俩了!想着法儿的给我们找晦气!”
金老爷子何尝不闹心,他们两个老的就算了,要是害着他多宝,他把阮家整一个连皮带骨拆吧!
“金钱来,给阮成业下最后通牒!他要是不来把他妻女接走,城中的产业他一个别想留下!”
“……”冷不丁被指名道姓,金钱来冤得不得了,“爹,我已经着人给阮家下了三次最后通牒了,一天一牒。这样他都能狠心不来,我能怎么办?我要不拿刀架他脖子上?”
父子俩对视一眼,齐齐对着原州城方向骂犊子。
等情绪平复下来,金老爷子开口,“你带上多宝去林家先住着,什么时候家里干净了再回来。阮氏来了才几天,这就给病得起不来床了,外头情况比我们想的许要更严重。”
“自然要去林家,不过是我们全都去,留个下人给阮氏母女送饭即可。”金钱来道,“郁大夫已经在琢磨药方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这个听天由命自然指的是阮氏母女。
他们亏得有远见提前来了玉溪村长住,府城那边家里也是每日都喝着百相茶不曾断,所以他们金家一家子一直健健康康,不见半点病兆。
金钱来庆幸之余,心里已经做好打算,把妻子也接过来一家团聚。
金家已经不缺钱了,有强硬靠山背靠,以后的前景也是一片锦绣。
现在对他们家而言,什么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
金家四口人当即轻装简行,各自带两套换洗衣裳就准备去林家,跟来送茶的林大山撞个正着。
巧了,就当林大山是来接他们来了。
四口子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金多宝去林家一路上,飞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
“咳咳!咳咳咳!”
金家客房房门紧闭,晕黄灯光从木窗透出,伴着不停的咳嗽声。
周慧心侧躺在**咳得撕心裂肺,心里压不下的难受跟悲凉。
金家着了下人过来告知,他们一家子暂时住去林家,这是怕被她们母女过了病气,齐刷刷走人了。
只在门外给她们留下一壶百相茶。
不算大的二进院,陡然显得异常空旷荒凉。
人在他乡无所依,悲凉更甚。
周慧心没想到自己只是装个病在此处赖下来,竟然就真个病了,连女儿的情况也极差。
现在就是自己想走也没力气走。
“娘,呜呜呜!咳咳!我好难受啊娘!咳,我是不是要死了?”阮妍也在房里,小小人儿缩在床角发抖,被吓得眼泪吧嗒直掉。
今儿来金家的大夫,看了她跟娘一眼就说她们得了疫病。
阮妍知道疫病很难治,很容易死。
她曾经听小伙伴讲过疫病的故事,不知道哪里的村子就是因为有疫病,一个村子的人都被捆起来烧死了。
越想越怕,阮妍只能拼命抱紧自己,不敢像平时那样去依偎面前唯一能依靠的人。
娘病得比她厉害,她靠过去,她也会病得更重。
“娘,大夫说喝百相茶能缓解疫病!我们快喝茶!”想起那位大夫说的话,阮妍立刻手脚并用爬下床,冲到房门口把搁在外头的茶壶拿进来,仰头就对着壶嘴吨吨吨灌茶。
浑没想着把茶水先给病得更重的娘亲喝。
“咳咳咳咳咳!”周慧心半趴在床沿,咳着,咳出泪的眼睛盯着女儿后背,看她往嘴里拼命吞咽茶水。
待女儿喝饱了,怯怯把茶壶递过来,她伸手接了稍一晃**,一壶茶水只剩下个底儿。
周慧心装作没看见女儿脸上心虚讪色,赶忙将剩余茶水尽数喝了。
还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几乎立刻就压下了喉间刺痒,缓了她的咳嗽,虚软手脚也生出些力气来。
“妍儿,记住今日。”周慧心撑着下床,将茶壶重新放到房门外,关上门,“所有人都把我们娘俩丢在这里不闻不问,金家是,你爹也是。想让人重视你,你只能靠自己的本事爬到高处,高到让人在你面前需俯首帖耳!”
她回身,走到小女孩面前,伸手死死抓住她肩头,眼睛猩红,凝着那张小脸一字一顿,“你一定要爬到最高处!否则,就永远只能过这种需看人脸色的屈辱日子!”
肩头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阮妍又痛又怕,哇地一声哭出来,“娘,娘!好痛!呜呜呜!我、我听娘的话,我会努力爬上去的呜呜!”
周慧心这才松了手,转而把女儿抱进怀里,“妍儿乖,别哭。娘不会害你,你是娘生下来的,母女连心,而今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你只需明白娘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为你打算,是在为你好。”
“我,嗝!妍儿记下了,娘为我好……”
晕黄灯光下,年轻妇人半敛眸子,眸底俱是恨意与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