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来人报上名讳,颜云卿有些坐不住了,抱着孩子起身上前,果真看见朱天师笑意盈盈站在门口。
她不免有些诧异,连忙询问:“你怎么来了?如今新帝登基,你也算是他身边的功臣,怎么没有得封赏?”
朱天师笑着摆了摆手。
“哪里是陛下没有给我封赏,是我自己拒绝了的。”
说着,朱天师朝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故作嗔怪道:“话说回来,在下今日过来,公主就这么不欢迎吗?怎么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颜云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命人请朱天师入内,又叫下人看茶。
两人刚一落座,朱天师便叹了一口气。
“唉,公主是不知道,如今我的日子有多么难过。”
“你这是什么话?陛下高举反旗的时候,你不也是跟随在身边的?那些个小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终归是不能亏待了你的吧?”
朱天师微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又是一声叹息。
“那些小人能饶了我,可是陛下不能啊。”
这话倒是让颜云卿有些诧异,顾陌离是个明君,岂会苛责跟随自己一路的功臣?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天师看了一眼颜云卿,迟疑了许久,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严肃道:“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把你带回去,我就永远不要回去了。”
此言一出,颜云卿心中顿时了然。
——这混账东西是来给顾陌离做说客的。
她冷笑了一声,看着朱天师,并未说话。
朱天师见她不语,便自顾自的说着。
“若是公主肯怜惜我,不如就跟我回去吧,也算是帮我一回了。”
“那可实在对不住,这一回我是帮不了你了。”
颜云卿脸上仍带着几分笑意,将孩子递给了一旁宫女,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朱天师。
“当日我之所以逃出来,就是因为你们主子做错了事,我话就放在这儿了,若是他不肯亲自来道歉,我也绝不会回去。”
朱天师还想开口,却察觉到了来自宠妹狂魔,颜祁宽,如刀片一般锋利的眼神。
“你这人怕是来砸场子的吧?我妹妹如今跟我妹夫关系好的很,你突然来要带走我妹妹,到底是何居心?”
“妹夫?”
朱天师被这个称呼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妹夫?”
“本太子现在的妹夫姓贺,回去告诉你们皇帝,他已经被我妹妹休了!这孩子也是我妹妹跟现在妹夫的,不需要他来关心!”
颜祁宽这一番话,更让朱天师觉得古怪。
按理说,颜云卿这孩子才刚满月,掐着时间算一算,的确是顾陌离的没错,可是,颜祁宽又为什么要说这孩子是贺景州的呢?
“公主这其中到底有什么……”
“一切都摆在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告诉你们皇帝就是了,若是下回再来做他的说客,就别怪我把你打出去了。”
说着,颜云卿挥了挥手,几个侍卫就冲上前,架着朱天师离开。
她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终归是有千万种愁绪。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顾陌离如今好不好,京城的一切可还如她离去时一般?
许是带着这千百种惆怅,满月宴上,颜云卿始终没个笑脸,颜祁宽心大,没能察觉到,贺景州却看得十分真切。
等客人们离开之后,他悄悄地跟着颜云卿,来到了庭院内。
草原上的冬天不比中原,遍地被白雪覆盖着,十分干净,却又格外空旷,令人感到孤独。
颜云卿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可没想到那雪花并没有落在她的手掌上,反而是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
雪伴随忧愁散落一地,雪化了,那心中的羁绊呢?
她忍不住心想。
“在想什么?”
贺景州看着颜云卿的背影,款步走上前来,将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如今天冷,小心你的身子。”
颜云卿转过身去回以一个笑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多谢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想什么?我看你今天一直心神不宁的。”
这个问题让颜云卿很难作答,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还是很思念他。”
贺景州“咯噔”一下,眉头突然皱了皱,可很快就舒展开来,甚至这么一个微妙的表情连颜云卿都没能察觉到。
“想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还爱着我,正如你所见,那边的消息不停地传来,每一句都是告诉我,他如今过得多滋润。”
颜云卿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贺景州听了这话,顿时心头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颜云卿。
“你……”
“你以为你跟哥哥瞒的住我吗?”
她依旧是笑笑。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关心他,他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然都清楚,即便你们费尽心思想要瞒住我,也都是无济于事。”
“我们并不想瞒着你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懂。”
颜云卿惨淡一笑。
“你们都不用解释的。”
看着她如今憔悴的模样,贺景州开始觉得自己瞒着她的做法是错误的。
正因为他们自作聪明地瞒着她,才逼得她不得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到底,把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顾陌离,而是他们这些自诩对她好的人。
“对不住。”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她说着,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贺景州。
“我并不需要它,也并不需要你们格外的关怀。”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庭院,回屋去了。
看着手中那把油纸伞,贺景州愣怔了片刻,随后,眼底掠过了一抹笑意。
那一抹情愫,不是喜悦,而是自嘲。
亏他费尽心思的想要帮着颜云卿走出上一段感情,可没想到做出的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她还爱顾陌离,那他贺景州又算什么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手中的油纸伞不知何时跌落在地上,雪落在了他的肩头。
许久,直到雪渐渐变大,他才转身回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