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有家的,你不会一直漂泊无依。”◎
洗完澡之后, 司徒朝暮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渣男回忆录”的小群中只有她、闻铃和厅响。
闻铃现在定居在了S国,从事律师行业;厅响现在在J国攻读运动康复学研究生。
俩人睡觉都挺晚,根本不存在延迟到第二天才在群里回消息的可能性。
司徒朝暮将那段偷拍下来的视频发送到群里之后没过多久,闻铃就做出了回复:【这男的是谁?】
厅响紧随其后:【这男的是谁?】
司徒朝暮却是在洗完澡后才看到了这俩人的回复, 赶紧在群回消息:
【李之桥】
【就我之前】
【和你俩说的那个】
【周唯月她老师的】
【优秀儿子】
谁知闻铃, 却回了句:【我问的是你身边那人是谁?】
厅响保持队形:【我问的是你身边那人是谁?】
司徒朝暮一愣, 赶紧又去把那段视频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才发现自己男朋友的声音被录进去了。
哎, 既然如此,那就公开恋情吧!
【都这么晚了】
【那还能】
【是谁呀?】
【肯定是不放心我】
【所以送我】
【回家的】
【男朋友!】
闻铃:【诶呦~男朋友是谁呀?】
厅响:【诶呦~男朋友是谁呀?】
司徒朝暮含羞带臊:
【那当然】
【是人家的】
【小风哥哥~】
闻铃:【诶呦~诶呦呦呦呦~】
厅响:【诶呦~诶呦呦呦呦~】
司徒朝暮真是受不了厅响了:
【厅响你能不能】
【有点】
【属于自己的】
【思想和看法!】
厅响满足她的要求:【我的看法是,都这么晚了, 你们俩孤男寡女的去哪潇洒了?】
这次的复制粘贴狂变成了又闻铃:【我的看法是, 都这么晚了, 你们俩孤男寡女的去哪潇洒了?】
司徒朝暮:【……】
好, 好好好,好。
但我必然不能告诉你们实情, 不然我可能会因为涉黄而被网警封号。
司徒朝暮果断转移了话题:
【你们!】
【能不能】
【注意一下重点!】
【重点是月月的身边】
【出现了优秀男青年】
闻铃:【光我注意有什么用?我是能劝月月接受他还是能劝得动裴星铭珍惜眼前人?】
厅响:【光我俩注意有什么用?我俩是能劝月月接受他还是能劝得动裴星铭珍惜眼前人?】
司徒朝暮哑口无言,盯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后,复制粘贴:【光我仨注意有什么用?我仨是能劝月月接受他还是能劝得动裴星铭珍惜眼前人?】
紧接着,这个群, 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三个无能为力的人,三种共同的无奈和沉默。
过了一会儿, 才又有人在群里发了言, 是闻铃:【裴星铭现在还跟那个姓王的谈着呢?@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回复:【是的。】
厅响紧接着就说了句:【这位时间挺长了吧?我来J国之前就谈上了。】
司徒朝暮:
【是啊!】
【大半年了都!】
闻铃震惊:【天呐!打破了历史最长纪录!】
司徒朝暮回复说:
【这位的优势在于】
【我舅舅舅妈】
【很满意】
厅响:【听说家里全是体制内的是吧?】
司徒朝暮:
【嗯。】
【她爸是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她妈是大学教授】
闻铃:【那她自己呢?】
司徒朝暮:【高中音乐老师。】
闻铃:【你们在国内的时候都见过么?】
厅响:【没,照片都没见过。】
司徒朝暮:
【我也没】
【我每次一问】
【裴星铭都打马虎眼】
【但我妈刚说她见过】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见的】
【估计是去给我姥】
【送东西的时候】
【突然见到的】
【毕竟, 我妈对他们来说是外人】
【才不会主动邀请她去呢】
厅响:【那我估计铭子就是为了应付差事, 没多少爱, 不然早给咱们介绍了。】
闻铃回了句:【切,就他那种大渣男,对谁有爱?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司徒朝暮:【虽然他是我表哥,但我还是要赞同你这句话。】
厅响:【哎,也就周唯月傻,愿意一直等着铭子,万一以后真有那么一天,周唯月跟别人跑了,看铭子怎么办。】
闻铃:【他早该凉拌了。就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大渣男,还敢嫌弃月月有缺陷呢,月月要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哪轮得上他呀?】
司徒朝暮盯着闻铃和厅响的发言看了一会儿,一口气打了一长段话:【其实群里也有俩傻子,点评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一到自己身上就不行咯~~】
“俩傻子”还挺会对号入座,瞬间就噤声了。
司徒朝暮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国度根本就不是距离,只要能够鼓足勇气朝着彼此伸出手,天各一方也能近在咫尺。】
也不知道那俩傻子是在用心思考她的这句话还是依旧无法跨越内心的重重顾虑,所以,谁都没接司徒朝暮的话。
群里再度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中。
司徒朝暮叹了口气,打出了今日会谈的结束语:
【不和你们俩】
【单身的说话了】
【我要去找我】
【亲爱的】
【小风哥哥】
【说晚安了】
闻铃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恶心!】
厅响附和:【恶心!】
司徒朝暮浑不在意,又用上了激将法:
【我的朋友们】
【尽情的嫉妒吧】
【反正我】
【得到了我爱的人】
闻铃:【……】
厅响:【……】
起杀心了。
真的会起杀心。
司徒朝暮心满意足地关闭了群聊,然后点开了和男朋友的对话框,腻腻歪歪地聊了起来,直至顾晚风回复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她才放了心,正准备道晚安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询问了一下:
【你弟】
【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了吗?】
顾晚风:【还没。】
意料之中的结果,司徒朝暮叹了口气,安慰了自己男朋友一句:【可能还没看到。】
但这话她自己说的都心虚,都大半天了,怎么可能看不到?宋熙临就是不想搭理他哥,他于心不甘,就像是八年前的顾晚风一样。
现在这兄弟俩人对对方的态度彻底调转了一番。
顾晚风回复说:【今天没看见的话,明天我就再加他一遍。】
司徒朝暮感觉出来了他就是在自欺欺人,但也没有拆穿他的执念,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看透才行,旁人谁都劝不了。
无奈地回了声“晚安”之后,司徒朝暮就关灯睡觉了,本想第二天早些起床,早些去庭岗找顾晚风,谁知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昨日纵欲过度,在兴头上的时候还察觉不到疲倦,只觉妙不可言,但是在经历了一晚上的沉淀之后,体内残存的**消退,疲惫感就暴露无遗了。
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不说,睡醒之后,腰酸背疼浑身无力,像是被放在千斤重的石磨下面碾过几遍一样。
尤其是腰和腿,简直像是要断了一般。
真是不敢回想,她昨天下午到底是怎么配合着顾晚风做出那些高难度动作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就会变得那么灵活柔软,好像比人家那种苦练十年瑜伽的还要柔软。
也就是有快乐驱使着,不然她肯定坚持不了那么久。
好在爸妈都去上班了不在家,不然司徒朝暮都没法儿解释自己走起路来为什么一瘸一拐的。
先在后腰上贴了两片膏药之后,她才去卫生间洗漱,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就开着车去庭岗了。
一路上风景都是秀丽的。
庭岗县城更是青山环绕,碧波**漾,钟灵毓秀。
越接近庭岗,天空越蓝。
今日的天气也不错,春风习习,万里无云,阳光如金汤一般泻入人间。
驶入清渠村之后,司徒朝暮直接朝着村尾的那座小院开了过去,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院门口竟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旁站着一位关系不算是太熟的熟人,严朗。
在宋氏集团中,她是宋熙临的秘书,严朗是宋闻窈的秘书,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和严朗也算是同事,但却是站在对立面的同事,因为严朗是徐颖慧的人,而宋熙临和徐颖慧则是对立关系。
所以,司徒朝暮和严朗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小院的大门是洞开着的,严朗却没有进去,目光紧盯着院内。
司徒朝暮轻叹口气,对于此番突如其来的状况,她即意外又不意外。顾晚风既然已经在宋熙临的订婚宴上暴露了身份,那就必定会引来一些是非和关注,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找顾晚风的人竟然是宋闻窈。
在直接把车开进院内和暂时停在路边之间犹豫了三秒钟,司徒朝暮选择了后者。
严朗闻声回头,看向了红色比亚迪轿车的驾驶室。
隔着一层洁净的前挡风玻璃,他们两人的目光汇聚。
严朗却并未露出任何与意外和诧异相关的表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司徒朝暮一定会来。
司徒朝暮也同样理解严朗的这份淡定,因为自己是宋熙临的秘书,替宋熙临来此一趟也情有可原。但她确信,严朗如果得知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并非是因为宋熙临的安排,而是因为她是宋熙临亲哥的女朋友,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她即将准备推门下车时,宋闻窈从小院中哭了跑了出来,直接扑进了严朗的怀中。
严朗的身体明显一僵,不知是尴尬还是局促,亦或是,不知所措。
宋闻窈却一直在哭。从没人告诉过她,她还有一个人哥哥。更没人告诉过她,她的父亲,竟然也是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肉而小心翼翼地将他隐藏起来的。
她和她的哥哥,都是宋家推出的棋子,是众矢之的,唯独这个姓顾的不是。
这个姓顾的可以不用承当任何家族使命,可以随心所欲地坐在树下磨刀,可以住在一个悠然闲适的小院中安享人生。
因为他跟了他妈的姓。
父亲最爱的永远是他的前妻,他的偏心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想让他最爱的这个儿子被世俗打扰。
坚守了多年的认知在一夕之间彻底崩盘,宋闻窈愤怒、茫然、委屈又无助。
她觉得不公平。
因为哭泣,她纤瘦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
严朗的手臂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周而复始,迟疑不决。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无能为力地垂下了双臂,拇指内扣,紧攥起了双拳,手臂微微发颤。
他的克制是强烈的,悲哀也是强烈的。司徒朝暮感受到了。
严朗比宋闻窈大七岁,不只是她的秘书、助理,还是教她管理集团业务的老师。
严朗是徐颖慧安排在集团中的人,年轻有为,仅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子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后来他一夜之间被调了岗,从光鲜亮丽的高管职位退居到了寂寂无名的秘书职位,但严朗好像也无怨无悔。
听说徐颖慧于他家有恩,所以他对徐颖慧万死不辞。
一个报恩的忠心耿耿的将士,哪里敢肖想恩人的女儿?
宋闻窈是豪门千金,所以,她未来要嫁的人,必须是门当户对的人中龙凤。即便不是人中龙凤,也绝不能是家境背景极其一般的普通人。
司徒朝暮的内心突然就蓄满了对上苍的感恩。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可以如她和顾晚风一般被恩准了后会有期和执子之手。
和众多求而不得的人比起来,他们之间的八年分离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许久之后,宋闻窈才松开了严朗。眼泪止住了,眼眶却红肿,脸颊也是红的,泪痕遍布。紧接着,她才注意到了坐在车内的司徒朝暮。
长叹口气之后,司徒朝暮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宋闻窈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向司徒朝暮,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司徒朝暮点头:“嗯。”
宋闻窈:“我哥告诉你的?”
她口中的哥哥,只有一个固定的人选,只代指宋熙临。
院中那个姓顾的,与她无关。
司徒朝暮摇头,如实告知:“不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你哥哥的哥哥了。我们当过一年的同学。”
宋闻窈愣住了,严朗的神色中也流露出了诧异。
司徒朝暮想了一下,又说:“他是我的、爱人。”
严朗的眼眸顿时瞪大了一瞬,不可思议至极。
宋闻窈呆如木鸡,目光怔忪地盯着司徒朝暮看了许久,喃喃启唇:“那我哥哥,对你来说,是什么?”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是我爱人的弟弟。”
宋闻窈却笑了,笑意凄然而苦涩,眼泪再度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她那个可怜的哥哥,这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他甚至都没有一副好身体,寿终正寝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他只是宋家的一枚棋子,还要被自己的亲哥哥横刀夺爱。
“你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呀。”宋闻窈的目光含泪,模糊一团,却又充满了厌恶和讥讽,“让我两个哥哥都那么喜欢你。”
司徒朝暮却不恼不怒,相当的冷静从容:“你所有的偏见全都来自于你的信息不全,你觉得你哥哥受尽了委屈,你替他不值,你觉得宋总偏心,用家族使命捆绑了你哥,却让他的另外一个儿子潇洒自在,但是你根本不了解事实。”她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的灰色院墙,“我暂且不提他小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单说现在,你觉得这座院子,比起你哥哥在法国的大庄园来说,会更舒适更豪华么?你哥之所以能够买到那座庄园,是因为他姓宋,他家财万贯,而我身后的这栋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没有花过你爸一分钱,你还觉得你爸偏心么?”
宋闻窈冷笑一声,嗤之以鼻:“我要是能过上他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我宁可不姓宋。”
司徒朝暮无奈一笑,转身就走:“你先试着一个月不花你家的钱再说吧。”
钱这种东西,俗。
但这世间人人都是俗人,所以钱这种东西就是可以度量爱。
只有衣食无忧的人才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我要自由不要钱”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话。
所以,她和宋闻窈这种千金大小姐之间是没办法沟通的。
宋闻窈还想追过去说些什么,却被严朗攥住了手腕:“别再说了。”
严朗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他比宋闻窈更能懂得司徒朝暮刚才那番话的含义:
顾晚风和宋熙临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着分明的界限。宋总也从未过度关注过这个儿子,更未在他身上投入过一分一厘,所以根本不存在偏心。
又或者说,司徒朝暮刚才那番话,根本就不是说给宋闻窈听的,而是说给他严朗听的,好让他回去和徐颖慧交差。
宋闻窈也是说不过司徒的。
司徒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她有多聪明,而在于她比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要清醒,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也比宋闻窈更明白什么是世俗。
走进院门之前,司徒朝暮就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拧巴男朋友一定会与素未谋面的那个亲妹妹的会面而陷入内心的困局之中。
事实也如她所料。
灿灿阳光下,顾晚风盘着发,身着一袭藏青色的盘扣唐装,正曲着双腿坐在院中央的那株繁茂梨花树下发呆。双臂搭在双膝上,修长的双手无力地下垂。
微风拂过,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却没能在他的眼眸中吹起涟漪。
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木讷呆滞。
在他身前,放置一块古朴的磨刀石,石头上放着一把已经淬了水的刀,刀刃锋利修长,缠绕在其上的锻打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威风凌凌的冷光。
磨刀石上还浇着一层水,只不过已经快被风吹干了。
司徒朝暮都已经快走到顾晚风面前了,他呆滞许久的神色才重新活泛了起来。
他正欲起身,谁知司徒朝暮却突然抱着膝盖蹲在了他的面前,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说说你这人,就算再不喜欢你妹,也不至于给她气哭吧?”
顾晚风:“我没有。”
司徒朝暮:“那你跟她说什么了?她为什么哭着跑出去了?”
顾晚风:“没说什么。”
这是实话。
宋闻窈进了院门之后,先说了一声:“你叫顾晚风?”
他回答是。
宋闻窈又说了一句:“你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空气就凝固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一言不发地对视着,皆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从没当成过一回事,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没感觉,不在乎。
见到之后,才惊觉不知所措。
但这份不知所措并非来源于对宋闻窈本人,而是她对宋熙临的称呼,哥哥。
阿临是她的哥哥。
他们和宋青山一样都姓宋,所以,他们才是一家人。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和自己的弟弟早已形同陌路了,他们早已不再是一家人。
阿临有家,宋家就是阿临的家,所以弟弟根本不需要跟他回家。
也怪不得,阿临不愿意再理会他,不愿意来见他。
“阿临、有家了。”顾晚风的眼梢逐渐泛红,很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和妈,他和爸,是两家人了。”
司徒朝暮的心头猛然一酸。
他内心所有结症的起源全来自于七岁那年的父母分离、手足分离。
所以,他厌恶别离,也一直无法正视别离。
别离之苦,困顿了他多年。
他还总是念想着,能够带弟弟回家,努力地将四分五裂的家庭拼凑一番。
万般固执,皆源自以心自缚。
如今他终于打开了心结,终于肯面对现实了,却又再次受到了多年前那场离别所带来的冲击。
命运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般,他越恨什么,就越要让他经历什么。
他这颠沛流离的小半生,似乎一直在经历别离。
“你也会有家的,你不会一直漂泊无依。”司徒朝暮握住了顾晚风的手,温柔又笃定地告诉他,“风吹散了很多人,却把我们吹向了彼此,说明我们注定了是要共同奔赴一场大团圆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