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彦心中的酸楚冯春林并不知道。他看着眼前突然沉默不语的孙邦彦,还以为他要说的就是这个:“你说完了?就这个吗?我们快的话两三天内就能回去了。等回到金陵,有时间上课了,你的问题我会好好帮你解决的。很多修士都会有你这样的阶段,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适应的。”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孙邦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冯春林拦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说完?”冯春林站住脚步,看向孙邦彦。

孙邦彦回忆刚刚说道的地方,“我刚刚才说道我们聊到期中考试能不能回去考试。但这事不是这件事的重点。。”

“那么重点是什么?”冯春林又重新回去坐好。

“我们之后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我在哪儿,怎么跑到这儿等等。”孙邦彦尽量简短的说着:“然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问他,这儿你爸爸经常来,你来过吗?”

冯春林的眼光瞬间眯了起来:“他怎么说?”冯春林的头脑之中已经开始了一些奇秒的联想。他已经意识到孙邦彦接下来的话很有可能帮助他解开一个迷惑。

“他说:他从来没来过这儿,他爸爸不带他来。但钱姨——也就是李承德的后妈倒是这次跟了过来。”

冯春林的手指又一次开始敲击他的大腿,他的大脑也在此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这么说···”冯春林沉吟一会,说道:“你有没有问李承德,为什么他那位后妈也会跟来?”

孙邦彦摇了摇头。“没问。我本来打算再确认的,那边却突然说有事下了。”

冯春林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点点头道:“行,这件事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嘛?”

孙邦彦这才摇了摇头:“没了。如果硬要说,昨晚隔壁似乎出了什么动静,我看那边好一阵忙活,进进出出有好多人。”

孙邦彦所居住的居所隔壁就是闽南分局派来的调查小组,胡林等人居住的地点。

冯春林脑中一转便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点点头道:“那件事我也已经知道了,其中有些事情十分复杂,你不要太过好奇了。记得和我们无关的事情,一律不要碰,不要问,不要管。”

“那要是路见不平,难道就做一个缩头乌龟不成?”孙邦彦撇了撇嘴,反驳道。

他性子本不是那种主动之人,但又不乏偏执的地方,而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宋敏。

他相信如果宋敏听到冯春林这些话,肯定就会像这样毫不犹豫就反击回去。

冯春林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缕温柔的笑意,这笑意并不是嘲笑,而是一种面对年轻气盛的宽容:“如果你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的好好的,活的长久些,做缩头乌龟没什么问题。”

“可要是人人都是这样,那正义···”

“正义当然有人去伸张,那些强者。”冯春林很是耐心的解释道:“至于弱者,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到强者伸张正义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很残酷,但又和自然界没什么区别。弱者为强者资粮通行了三千年,若不是有陛下,它可能还会持续下去。”

利用个人能力和魅力开创了一个改变了整个生存规则的新时代。这是冯春林最钦佩当今陛下的地方。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这个体系能够活得更久些,要是能够天长地久那就更好了。

但无论规则再怎么改变,这个世界对于拳头还是保持了最大的敬畏,对于他人也还是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测。

你永远不知道你贸然插手的这件事到底真相是什么样,你又会突然得罪什么你得罪不起的人。

所以冯春林很清楚,想要活得久一些,那么少沾一些无关的事与人。碰到的越少,面临的风险也就越少。

“要是人人都是这样,那么强者又为何要保护弱者。”孙邦彦并不觉得冯春林说得有什么道理。

冯春林见整件事又朝着争论的方向发展,连忙打断道:“首先,强者有义务保护弱者。至于原因,我以后会和你好好谈一谈,这涉及到很复杂的道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其次,我传授给你的都是我赖以活到现在的经验道理,你可以选择不听,也可以选择暂且记住,等到将来你理解了在听。作为你的亲传师父,我会将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传给你——无论它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是肮脏伎俩还是阳谋阴谋,是为人不齿还是为人称颂。”

“所有我会的,我知道的,我都会传给你,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毫无保留的人,既然毫无保留,所以有些东西肯定不会那么美好。但那也是我作为一个亲传师父的所有。这些东西,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觉得是对的去吸收,至于那些你觉得不好的,或者不屑用的那么你可以将其统统抛弃,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和生气。”

“学习我的东西,长成你想长成的人,是你作为学生的责任。而我的责任就是将我的一切传给你。你的大师姐,金喜言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就没有学习的根本大法,但她一样很优秀,我很满意。至于你,我相信未来也会如此。”

冯春林见孙邦彦脸露沉思之色,伸出手晃了晃,见孙邦彦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这次笑道:“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教你。刚刚这也算是我们正式开始这段关系的第一课吧。”

沉默许久,孙邦彦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对的,但我想我会在你这儿学到很多东西。”

“也许。”冯春林摊开手:“也许不会。你毕竟比较特殊,我也不太我能不能教好一位,嗯,因果纠缠很多的学生。”

冯春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孙邦彦的情况:他确实是一个刚刚从普通人入道开始修行路的学生,但孙邦彦同时又是一些大佬已经下了注的棋子。

现在的问题是:这一注到底有多大。

孙邦彦究竟是那关键的一颗棋子,还是旁人随意丢出当做烟幕弹的闲着?又或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目的不同,对于孙邦彦的影响也就不同,冯春林教起来的难度也就不尽相同。但无论怎样,就像冯春林所说的,他已经将孙邦彦看做自己的亲传弟子,那么他只会好好将自己的职责尽到底。

孙邦彦刚开始还不太能理解冯春林的话,但等到冯春林说道那含糊的特殊时候,他就完全理解了。

这也是他心烦的地方。不过他也想开了,摇摇头道:“至少有件事可以肯定的,强上一些总比还弱者要好上一些。”

冯春林的脸上露出赞同之色:“不错,只要你足够强,那么总不会坐以待毙。”

他又一次站了起来:“现在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孙邦彦再次摇头:“没什么问题了。”

“早饭吃过了吗?”

孙邦彦点了点:“吃过了。受行禅师差人将早饭送到隔壁,顺路也就给我带了一份。”

“这几天云溪寺会非常热闹,你不要和我走开,若是要独自离去,最好都和我汇报一声。”冯春林交代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可不希望你一去不回。”

冯春林这一去不回当然不是担心孙邦彦自己跑了,而是暗示他有可能有死亡风险。孙邦彦稍稍一想也就知道了,他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云溪寺的事情一直不温不火,他昨天见冯春林和色无大师等人的谈话虽然也有些硝烟气,但终究表面来看还是有来有往,就算谈不上一团和气,可总归没有什么红眼撕破脸皮的话。

反倒是和闽南分局胡林那帮人之间气氛十分不好。可终归是一个体系内的,算得上自己人,在孙邦彦看来也不至于闹到明目张胆下黑手的地步吧?

冯春林却一脸认真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但如今云溪寺已经进入一种十分微妙的时候,可能只要几日便会见了分晓。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随意离开我身边。我要是一时护不住你,你便将你的《红指南》里我传给你的那个法术用了,拖上几分钟,只要你还在云溪山,我自会赶到。”

对于孙邦彦,他不愿讲的太多免得孙邦彦胡思乱想,也不愿讲的太少免得孙邦彦不当做一回事。

林峰,黄耀世这些人来连自己都敢刺杀,养了多年的弟弟,亲传弟子说用来做诱饵就用来做诱饵。其疯狂程度在冯春林看来,完全不亚于古榆桐。

两方虽然如今已经合作,但要是林峰,黄耀世里边哪个觉得自己还要一只脚站在岸上,没有上船。那也不排除他们会故技重施,将孙邦彦作为一个新的突破口,逼着冯春林双脚离案,彻底站在他们的船上。

冯春林当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不防范,到时候真的出了事,在怨天尤人,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想到什么的,实在不符合冯春林的性格。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将事情说得很严重,目的自然也是希望孙邦彦不要在这件事上拖他的后腿。

孙邦彦见冯春林说的这么严重,也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表示知道。

冯春林这次微笑地点头道:“今日有丽锦禅师吊唁,你我师徒二人肯定也要出席。到时候我看看,说不定还能为你争取到一份礼物。”

“礼物?”孙邦彦有些奇怪道。“这葬礼还有什么礼物?毛巾吗?”

江南风俗,参加葬礼的人会染上晦气,所以很多主家都会送上一些洗漱用品,让参礼的人带回去,取得就是洗去晦气的意思。

冯春林听到孙榜样的回答,大笑道:“嘛,要是普通人家可能会送这些东西吧。不过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这走的可是一位在本地有大名的高僧大德。”

冯春林先是点点头,继而还是不解道:“有什么区别吗?”

冯春林这才醒悟过来,孙邦彦恐怕还不知道佛教曾经惯用的伎俩。他将其中的门道解释了一番道:“佛门的葬礼自有一套形式,尤其是丽锦禅师这般根本法门修行到极深境界的。其死亡的葬礼在佛门之中也是一件十分重大的盛世。”

“这其中有一样东西十分特殊珍贵,平常都是留给其衣钵传人的。不过据我观察呢,这位丽锦禅师恐怕还没有衣钵传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