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分局的医务室之中。冯春林听着黄耀世在那儿看看而谈。
“我闽南地处偏南,冯科长对于此地情况有所不知。”黄耀世目光平视,语气坚定:“云溪寺在我地有三害,是以不得不除之。”
冯春林没有任何表示,坐在原地听着黄耀世讲述他那所谓的三害。
“第一害,垄断之害。”黄耀世面色沉痛,仿佛想到了那因垄断之害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万民。“云溪寺手中有项产业,一直都在闽南垄断一方。”
“这项产业就是茶叶。闽南一地虽有好茶,但好茶之中最优者全在云溪县。而云溪县绝大多数的茶庄又都在云溪寺手中。”黄耀世所说的茶,自然不是给普通人喝的茶叶,而是专供修士所喝的灵茗。
想到自己在云溪寺所喝的几次茶叶,冯春林不得不承认云溪寺垄断闽南最好的茶叶这件事恐怕不是黄耀世空口白话。
那儿的茶叶比之他所喝的其他地方名茶不差半分。
若说有什么的差距,那可能就是云溪寺的茶叶名声不彰,若不是来到闽南,冯春林可能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茶叶。
不过垄断茶叶这种事,冯春林没有怀疑,但至于这危害嘛,冯春林就很怀疑了。
云溪寺所垄断的只是最优质的茶叶,说白了就是高端市场,这个规模你要说大到能够影响到整个闽南一省的民生,那也是扯淡。
再说了,他白天在朗月轩闲聊的时候,古掌柜也说过云溪寺每年都会来此兜售茶叶。就算这个量不大,可见这个市面还是有茶叶流通的,就算云溪寺狮子大开口,索价极高,但这本来就是高端奢侈品,能够买的起人又会在乎那点钱?
毕竟这个市面上又不是只有云溪寺一家灵茗,云溪寺要是真的疯了开出一个天价,那东海龙井产地离这也不远,更是名满天下的名茶,价格也多年不变,买他家的不就成了?
黄耀世也知道仅凭垄断这一条没有办法说动冯春林,别的不说,整个闽南垄断最厉害的就是他背后的主家林家,也没见他要找林家麻烦啊。
“云溪寺能够成长为优质茶叶的唯一供应商,其实本也是靠他的实力,按理来说,我等也不会视之为害。”黄耀世偷看一眼冯春林,解释道:“我闽南地贫,物产不丰,因此有大量对外做买卖的生意人,除了下南洋,也有大量来往两界的。这也基本是闽南许多修士依仗之经济来源。”
实际上闽南一地宗族抱团成风,排外严重也和地贫有很大关系,本来一堆人守着一地就已经过得紧巴巴了,如果要是还有外人过来抢食,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在这种独特的理念之中,闽南修士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即开放又保守的风气。一方面他们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的利益不容他人 ,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能够走出去扩大自己的既得利益。
这种独特的心理也是闽南私斗成风的主要成因。
云溪寺也是如此,黄耀世继续道:“云溪寺的茶叶我等自然也是多加鼓励,希望能够栽培成为闽南一大特产,成为闽南生意人出门在外的名片。”
“可我等愈是鼓励,云溪寺其野心也就愈大。终于在几年前不甘寂寞,指使其手下林友臼跑到隔壁争夺地盘,对外则宣称曰:‘茶叶货源不足,需要收购山田扩大茶庄规模’。”
“这件事虽被我等联手劝回,并多加惩戒,但其心中所思所想已经召显。云溪寺背后又站着一位大师,现在又显露了这样的心思,实在让闽南其他诸家势力惶恐不安,常常在我等面前诉苦。尤其是隔壁几县市的修士更是常常跑到我这儿,或叙旧,或拉关系。”
“这些人闲着没事跑到我等处是为了何事?不是心怀忧惧,担心自家基业成为他人垫脚石?也正是因此,这几年好多势力都开始收缩实力,变现资本随时准备跑路。这样的情况,对于闽南整个经商环境来说实在是大坏。”
“是以,我等要除云溪寺,也是出于公议。”
黄耀世见冯春林还是没有说话,顿了顿方才道:“云溪寺的第二害,是行贿,枉顾法纪。”
“天朝自有法度,除了为了维持秩序,更是担心我等滥用公权,危害一方,干扰修士正常生活。”黄耀世缓缓道。“可云溪寺做大之后,不仅不思报销国恩,更多加笼络闽南分局各方人员。”
“不仅云溪寺基层被其蛀空,成为其门下爪牙,就是闽南分局这总部······”说道这,黄耀世摇了摇头,一脸叹息惋惜之情。“就是这闽南分局也不少被其收买之人。提供消息还算小事,关键是这些人士为云溪寺保驾护航,强行设立壁垒,让一些有志之士完全无法插手这茶叶的高端市场。”
“两项勾结,不仅是对国法之蔑视,更是对那些想要公平竞争的守法商人最大的不公平。”黄耀世说道神情激动,砰的一声,一拍桌子:“只是云溪寺势大,又有那位大师威慑在外。我等就算有心实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直在收集资料,伺机而动。”
黄耀世说得情深意中,仿佛这就是他心中真情实感。可惜冯春林听得只想一笑。
就从他这一路看来,这闽南分局贿赂行礼,可又不是云溪寺一家,旁的不说,他们所在的这个小洞天,难不成还真的就是那些人主动愿意送的?
黄耀世要真的是这种忧国忧民的人,恐怕在闽南分局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至于云溪寺的第三害乃是违反行规,导致当地一直群龙无首,闹出不少事端。”黄耀世说道这最后一点时,显得坦诚无比:“实不相瞒,晚辈有一位远房兄弟,机缘巧合之下便在云溪县行商。我因为长期在外求学工作,和他又是远房并不亲近。”
“但我这位远房弟兄这几年凭借自家本事,也逐渐做大,成为当地龙首。可云溪寺就因为此人乃是我家远房兄弟,不管其实力是否合格,用其他理由,就将其成为龙头一事压制下来。致使云溪县当地长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云溪县这几年对外竞争力减弱,也和这几年群龙无首有很大关系。”
“因此,于公于私,云溪寺必须要除去。除去云溪寺乃是百利而无一害。”
黄耀世这套理由,或者在冯春林看来是借口,确实很漂亮。三害正好对应了三个层次,从群众,国家法纪,再到个人私情,把整个事情编织的合情合理。
冯春林不带脑子听一遍后,还真的产生了这云溪寺确实是闽南一害,需要出去的错觉。可以说,黄耀世拿这种东西去忽悠忽悠大多数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惜冯春林偏偏就是那一小撮聪明人。
黄耀世的话,他并不是完全不信,但要说信了多少,冯春林自认为还是一半一半吧。
“如果黄科长真觉得云溪寺有此三宗罪,又何必等到如今,利用炎魔一事网罗罪名呢?”冯春林故作不解,“只需禀明上级,申明法典,自能将其绳之以法。”
黄耀世没想到冯春林会这般一问,不过这个问题他也早有准备,他故作叹息道:“诶,冯科长有所不知。这件事并不是这般简单。”
“先贤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云溪寺势大,闽南一地之风气,”黄耀世说道这又叹了一口气:“此地风气冯科长也有所见。如果我等不顾形势,强行去做最终只能闹得众人惶惶,反而达不到我等抚慰人心的作用。”
“因此这些年我等一直没有出手,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我等一直都在待时而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冯春林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为何黄耀世会这般看重自己,对自己多加拉拢了。
无论他们本身出于什么目的,炎魔一案的出现,对于黄耀世他们这些一直伺机寻找机会的人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之前一直没有行动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觉得如果轻举妄动会导致其他势力不安,那么冯春林,或者说冯春林所代表的江南分局就成了最好的一个借口。
如果冯春林能够配合,他们自然就可以以配合冯春林放开手脚去做这件事。
不过冯春林估计这并不是他们最初的想法。这帮人最初的想法很有可能仅仅只打算用冯春林手下道愿和尚作为借口,自己独立完成除去云溪寺这件事。
当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后,黄耀世他们这才转变了思路,希望能够拉拢冯春林,让冯春林作为一杆大旗。
想到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冯春林心中忽然有所触动:“黄耀世说云溪寺勾结局中之人。这勾结的人,是不是就是和黄耀世他们不对付的那个古组长背后的人?嗯,结合黄耀世这一举一动,恐怕他和那个所谓的古组长不对付也是做给自己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想透此节?”
想到之前黄耀世直言其中原因复杂不便多说,冯春林越想越觉得完全是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冒冒然然插入其中,其实也就是变相支持了闽南分局一方势力。冯春林又不仅仅代表他自己一个人,所以如果随意这种插手外部势力的内部斗争实在太容易遭人诟病,被人认为是恃强凌弱。
这也是冯春林一向想要避免的情况。
不过还有一件事实在说不清楚,黄耀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到榕城的?难不成自己被刺杀这件事真的是这群人做的?
冯春林细细一想,觉得这件事完全是可能的,别的不说,如果冯春林在此时被刺杀,无论这件事是不是云溪寺做的,黄耀世他们都可以将其做成真的,在这点上,和利用道愿和尚栽赃其实异曲同工,而且效果更快,更有说服力。
毕竟冯春林前脚力主云溪寺封寺,后脚就死了,云溪寺要是不脱一层皮,恐怕是怎么都拖不了干系的。
如果真是这样,冯春林心中冷笑,那这后续的拉拢也就情有可原了。想要找到一个有绝对把握能够将冯春林击杀的人,就算是对于林家或者说闽南分局这般的大势力来说,也绝不是一件一时之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办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