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件事放在过去,完全不是问题。可如今的时代······

“秦檀越之伤基本已经好了,不过她在火场之时,为了救人,用了《布施》法门。冯科长可知道这种法门?”色无和尚询问道。

“《布施》法门?我却不曾听过”对于这门法术冯春林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过。“从名头来看,似乎是取佛教布施功德之意?”

功德是一种特殊的念力,它来源与佛教“报应”教义,却被天庭吸收运用在轮回体系之中,成为一种广为人所接受的念力。

从最基本的来讲,就是做好事的人会因为这世界普遍承认“好人有好报”的理念,在身边形成一种名为“功德”的念力,从而在这种“功德”念力的指引庇护下真的收获好报。

不过天下修行者既然知道有这么一种念力,自然不会不运用。除了地府独有的可以直接增减功德法术,各门各派也有自己的一些手段。而很多类似的法术思路就集中在“破境”这件风险极大,阻碍极多的事情上。

既然好人有好报,那么我也不求其他好报,只求报应在修行上。这种法术在天庭发明后,很快就成为天下修士必修的法术之一。

不过修行思路也分为两种:正派之人往往选择自己多做善事积累功德,这也是天庭所鼓励的。不过这样做,循序渐进进度自然不快。所以也有取巧之人,他们受地府那增减功德法术启发,选择或盗取或掠夺他人的功德。

这样的人虽然为天庭厌恶,三令五申不得如此,可毕竟此法见效甚速,因此屡禁不绝,相关的法术也层出不穷。

色无和尚点头道:“不错,此法门正是取自于此。施术者每损一物,受赠者则增一层境界,最终可直至斯陀含果,也就是七品的境界。”

“此法门在我教之中也甚少有人修行,一来修行艰难,非佛缘深厚者不得传授。二来布施六种,直指人之根基,能布施者往往都是多福之人,肯为他人牺牲者甚少。三来,此法一旦开始,就不得停止,唯有直到山穷水尽之时,方可主动停下。若其中还有他人意外导致的打断,轻则奄奄一息,重则当场归西。”

“佛缘”是佛教之中对于天资的一种评判标准,“佛缘深厚”意味着这样的人天资至少中上,放在大派都可作为入室弟子,培养成各派中坚骨干。相较于广袤的普通人口,这个标准其实并不算高。但从修士界目前的状况来说,这个标准其实也不算低——能够考入各地大学的最低标准也就是如此。

所以冯春林对于秦琳竟然会学会这种法术倒也不太奇怪。

而多福之人,冯春林一听就知道色无和尚所说其中暗含的意思。也对《布施》这门法术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色无和尚简单介绍了布施法门,见冯春林已经陷入沉思,心知他已经猜到些许,点头道:“不错,这六层布施不强调多寡,而强调全部。一旦给予就必须分毫不留。是以天下佛门教徒修行此法者甚少。”

冯春林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歪门邪道。发明此法者真当入十八层地狱?”他说这话时,声调之中已经隐隐蕴含怒气,这倒不是针对色无和尚,而是针对发明者。

他随即也不满秦琳道:“她也是个糊涂鬼,这样的法术也敢修?修了也不告诉我?若是好奇学学看也就算了,怎么还敢用!”

冯春林对于道愿和尚和秦琳的期望甚高,认为两人虽然是新人,但只要稍加培训就可以成为战力。所以平日对于两人也是多加关照,如今仅仅只是听到色无和尚所说,他已经意识到秦琳就算保留了性命,但前途也是尽毁,无法在七科待下去了。

这眼见自己精心栽培就要盛开的花却因为意外情况被毁,加上想到科中的人手紧缺的情况,冯春林心中怎么能不怒?

他的怒气也正如他所说,不仅怒策划这件事导致秦琳使用此法的人,更怒秦琳本人。

这种一听就是“献祭”类的法术从来都是所有流传甚广法术之中对自身危害最大的,更是如今被明令禁止不让修行的“禁术”。

不过公管局本身就对于“禁术”修行十分宽松,甚至将其作为对外的一种招揽优惠,所以冯春林真正气的还是秦琳竟然不将修行这门法术的事告诉自己。

如果冯春林早就知道这件事,他自然会去寻一些其他法门送给秦琳。又怎么会让她用这种可以毁了自己的法术?

不过想到这是人家的保命法门,似乎将其密不告人也不是什么真的过错。冯春林心中的怒气也就消解了:天下修士不大多都是如此嘛?自己只是他们的上司,又不是他们亲传的师父。他们不告知自己也是正常。

但这门法术是歪门邪道那是无疑的。

佛教强调做好事得好报,布施更有大功德。但这门法术却反其道而行之,做好事者并无好报,功德本是给予布施者,这门法术却将这种功德作为破境手段。这岂不就是过去天庭都定为“邪道”的法门么?只不过一个是自己送别人,另一个是别人抢自己。

这在冯春林看来,这种法术比掠夺他人更为可恶。掠夺他人的法门,人人皆知是恶法,只要严加提防,做好准备自可以杜绝被他人危害。而这种法门有一层“善法”之皮作为掩护,若有无心之人被人 学了此法,又用了此术,那又怎么能防?

色无和尚也知道此法的危害,叹息继续解释道:“此术在佛门之中所传时间确实十分悠久,但如今修行者甚少。中土佛门之中,这种法术更是只有典籍之中方有记载,唯有南中省小乘佛教盛行之处,听说还有修行此门法术的人。宋檀越想来也是因为家在南中省才得以修行。”

冯春林本犹在生气,听到色无和尚说话,心中却是一动:“这和尚竟然连我们科室成员籍贯都知道?谁告诉他的?”

据他所知,色无和尚并没有和秦琳还有道愿和尚正面交谈过,宋敏和孙邦彦显然也不会在和他聊天的时候,聊到自己同事的事。

这件事其实是冯春林想差了,色无和尚能够知道此事,其实全是因为他拥有的“他心通”神通,感知到道愿和尚心中的一些心思,才知道此事。

不过冯春林这般的误解,色无和尚却不知道,他仍在说道:“此门法术所施舍的六物,分别是:财产;念力;血肉;天资;灵魂;存在。幸好秦檀越水平低微,仅仅布施到第三步就难以为继,因而还保留一丝希望。”

财产是人在现世奋斗的成果,念力是人在精神世界奋斗的成果。这两样的完全失去,对于很多人来说便已经会心痛不已。但这门法术真正的精髓却在后边四种。

冯春林仅仅一听,稍稍思量一下,不得不叹道:“想出此法者,当真是,当真是天纵之资,发常人之所不能想。”

他虽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门法门在色无和尚解释之下,对他震动极大,原来还有这样的法术构建思路。

这前两者在献祭之中是十分常见的,就算是第三个血肉,也有许多威能极大的法术需要用到。冯春林因此也可以理解,可这后三样,,却是妙之又妙,玄之又玄。分别代表了一人之未来(天资),现在(灵魂),过去(存在)。这六者,前三者构成一个人的纵坐标,后三者构成一个人的横坐标,两相交叉真真勾勒一个人的全部。

冯春林说得结巴,实在是因为他对于此人除了赞叹,更有敬畏。这门法术和其他类似的献祭法术相比,当真是贪婪到极点,恶毒到极点,也有气魄到极点。此法将一个人吞的干干净净,半点都不留下。最后一项施舍之后,天地之间自过去到现在再无此人的痕迹,天地庞杂的命运之中也生生少了一条线。

冯春林细细一思,更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涌出:“听这和尚说,这门法术流传时间悠久,那想来天下就真的没人用过此术吗?”

一想到这世间真的有人曾经存在,如今却半点痕迹也找不到,就算是亲朋好友也不记得,天地间再无此人的情景。冯春林心中更觉此法术之恐怖,背脊之上竟然浮出一层虚汗。

不过恐惧之后,好奇陡生,他对于这门《布施》之法产生了兴趣,心中决定待回去后找找此法瞧一瞧究竟。

色无和尚见冯春林久久不说话,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只好也不在多说,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

他这段时间一直说话,当真也是口干舌燥。

孙邦彦听了色无和尚所说的《布施》法门后,也想到另一件事,询问色无和尚道:“这种法术这门恶毒,又为何会被佛门发明呢?”

这个问题一出,石桌前的三人俱是对望一眼,无言苦笑。

林平最先宽慰道:“孙小弟赤子心肠,涉世不深。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他本想讲哪有什么善恶,佛门道门只是修行地,又不是开善堂,哪有什么规定就规定这些宗派不会研究恶毒法门?但想到在场两位,一个是高僧大德,另一个也是道门正宗,这么说似乎有些诋毁两人所在教派的意思。因而很快改口道:“这世界总是有坏人的。”

冯春林接过话道:“什么好与坏,法术本身又有什么恶毒不恶毒,无非是一种构筑思路而已。只是此人将此道所需利用到极点,因而显得太过极端。”

如果说旁的献祭法术对于“祭品”只利用了百分之五十,那么这门“布施”法术就是将整个“祭品”完完全全利用干净。冯春林素来也喜欢追求法术的“最大效率”,深知此路之艰难。因此他才即便不认同这门法术,也不得不承认想出法门之人的天资之高。

但冯春林为人做事从来都是面面俱到,考虑周全。因此他虽然推崇这样的思路,却也批评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太过极端。在他的理念之中,凡事最好留上一线。追求百分百的利用固然很好,可最后那百分之十想要完成太过花费功夫精力,不如放弃。

就像他让人做事,总会将选择权交给那人,可那人又怎么会真的有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