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再试一试,不过既然那和尚有慧眼,天眼通修到圣境,那么他应该不是信口开河。”

孙正一这么说,孙邦彦自然只能信,他唯唯诺诺连声应是,只是心中腹诽道:“还好你没再试试,不然我可就真要····”

他还未想完,就又听孙正一开口问道:“你的《红指南》是怎么来的?”

孙正一开门见山地问,孙邦彦虽然在宋敏,冯春林的教导下,知道不可随意将自己的魂器告诉外人。但此刻性命都在他人之手,他也只好如实说了。

在听到黑猫赠送“魂珠”一节后,孙正一抚摸自己下巴,沉吟一会道:“如此说,我们觉得宝光内蕴应该就是魂珠的缘故了。”

《红指南》虽然本身也很奇异,但既然不是真正的至宝,那么孙正一对它的兴趣也小了许多。他站起身道:“我带你回去吧。”

大概是顾忌修行界的规矩,他并没有要求孙邦彦将《红指南》拿出来。

孙邦彦一愣,没想到孙正一竟然真的不打算杀自己,不仅如此,听他的语气似乎还要放自己回局里?

他试探道:“回去,回哪儿?”

“哪儿?去找小敏啊。你们不是还有要事吗?”孙正一一会捶腰,一会捏捏小腿的肌肉。

这么说孙局长真的是因为想要试试色无大师才故意表现要杀自己的样子?孙邦彦心中半信半疑,不过如今好歹性命无虞,心情放松,不由的长出一口气。忽而想到刚刚孙正一说杀自己是两个目的,如今才只说了第一个,不由好奇道:“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孙正一笑而不语,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回道:“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孙邦彦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又吓了一跳,不过既然孙正一现在不想讲,他自己也不太敢问。孙邦彦心中对自己说道:“诶,得想个法子找到色无大师才行。”

既然连孙正一都认为自己是佛子,那么孙邦彦这个佛子身份应该已经坐实了。如今待在公管局有孙正一这个对自己态度不明的人实在太过危险。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孙邦彦自然就想着怎么离去了。

孙正一仍在前边带路,孙邦彦一边沉思,一边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就觉耳边陡然嘈杂起来,和念界那万籁俱寂完全不同。

在抬头便看到天空晴空万里,冬日暖阳挂在东南角,阳光普照之下,身体也逐渐热了起来。

孙邦彦意识到已经回到云溪县,心中稍稍放松,这儿离云溪寺很近,色无大师应该可以照看到自己。孙正一开口道:“那三个人如今都在这所旅馆的三层310房间。你自己上去找他们吧。”

“您不上去吗?”孙邦彦好奇问道。他心中其实对于孙正一不在跟随自己颇为高兴,但孙正一不跟着自己,他又心中感到七上八下没有底。

况且,他来的时候就说是孙正一带自己上去的。如今孙正一不跟着自己上去,那宋敏要是问起来自己总该给个理由吧。

孙正一心中不知孙邦彦所想,他摸了摸下巴道:“我还有要紧事要回趟金陵,晚上在和你们见面。”

“额,”孙邦彦刚想问现在走,晚上能回来吗?不过想到今早刚到云溪县,打电话和局里联络的时候,孙正一还远在金陵,但挂了电话后不也当夜就赶到云溪县?

想必这就是修行高深了。自己要是有这种水平,还怕什么性命不由人?孙邦彦心中半是羡慕半是感慨,改口道:“好,我会和宋敏说的。”

孙正一点点头道:“你进去吧。”

由于不知道孙正一走没走,孙邦彦只好老老实实上到三楼,找到310房间敲门。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啊?”宋敏打开门好奇道。

孙邦彦刚想回答,宋敏探头朝外看去,发现依旧只有孙邦彦一个人,道:“我外公呢?”

孙邦彦又想回答,宋敏却对他招手道:“还站着干嘛,进来说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家等你呢,如果是之前孙邦彦可能此话还没有丝毫感觉,但经过孙正一这一番痛下杀手后,见到宋敏这和平常一般无二的举动,听到这日常一般的对话,他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不过孙正一的事就好似压了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将这些感情都压了下去。孙邦彦只是笑了笑,跟着宋敏走了进去,将房门关好。

孙正一确实没有走,在旅馆门口看到孙邦彦进了310房间后才放下心来。如果孙邦彦真的打算直接跑路,他自然也不会客气,实际上他还颇有些遗憾:“这小子胆子要大一些就好了。”

孙邦彦要是真的跑了,他的工作也就简单了。

“现在该好好考虑怎么用这个佛子了。”孙正一心中思量,脚步不停,三步之后,身边便已经是一片荒野之色。“佛子啊,嘿嘿。半是天意,半是人为。”

孙邦彦当时问自己第二目的,孙正一没回答。但如果宋敏在这儿,她一定立刻就清楚了:孙正一从没想过对佛子手下留情。对于这种可能颠覆新时代的 在威胁,他从来都不介意什么以大欺小。

孙正一之所以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外孙女的考虑,更多的是通过色无和尚,他已经意识到佛子在佛教的重要性。

色无和尚为了孙邦彦这个不过认识一天不到的人,既然肯舍得将多年积累一朝散尽。在这一刻,孙正一就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色无和尚为何肯这么做?恐怕就是因为将孙邦彦视为“振兴佛门”的关键了。既然色无和尚是这么想,那么其他的“有志之士”呢?

孙正一意识到这一点后,接下来才收力不少。

“嘿嘿,天下承平三十七年,你们安分守己三十七年,但你们是不是真的安分守己?”孙正一心中颇为得意,“现在总算有检测的法子喽。”

孙正一此时已经出现在东海之上。就在此时他停下脚步,因为前边出现了一个和尚挡在他的前路上。

这位和尚身上的老态比孙正一还要明显,眼睛好似闭着一般,应该是因为牙齿掉光的缘故,他的两嘴耷拉着好不滑稽。

孙正一却丝毫没有滑稽之感,他肃穆行礼道:“见过法明大师。四十年不见,大师任然健硕,实在是天下修士的幸事”

法明大师好似一台许久未启动的机器,听到孙正一的话好久,才吃力地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孙局长许久不见,英气不减当年。”

法明大师和孙正一曾经在战争时代见过一面,但当时孙正一正当壮年,法明大师也不过刚过知天命的年岁。如今两人俱是老态尽显,哪还有什么健硕,英气?

这都是客套话,姑且停之耳。

法明大师继续客套道:“老僧本在东海听涛,没想到正好碰上孙局长,不知孙局长有无兴趣和老僧座谈一会?”

孙正一自然不会信什么恰巧,但既然是法明大师的邀请,他自然不会拒绝,爽快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法明大师做了一个请字的手势,霎时之间斗转星移,孙正一再看时,两人已到一座凉亭之内。这凉亭没有名字,却恰好位于一个小丘之上,其下便是东海。

山丘之上百花丛生,绿树成荫,更有仙鹤嬉戏于山泉间,灵鹿奔驰于从林内。这等生机勃勃的景象哪还是冬天该有的景色?孙正一不由多看了几眼,赞叹道:“同样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今日见到一位和尚的《无中生有》,只觉不过如此。在见大师,才知这法术练至化境竟有这般威力。”

法明大师微微一笑,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对着空无一物的石桌一指道:“请喝茶。”

石桌之上,就连孙正一都没有发觉究竟是怎么做到,两只紫砂杯子分落在法明大师和其对面。

孙正一坐到法明大师对面,鼻子嗅了嗅道:“这是龙井?”

“此茶叶名为大佛龙井,高香甘醇。乃是老僧所喝茶叶之中最佳。”法明大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这茶叶不是普通的大佛龙井,而是老僧幼时师父所培养,可惜三十七年前,便已经此茶树便已枯萎,只能通过此法再见一面。”

能够培育出法明大师的师父自然也是一代高僧。孙正一听法明大师说这茶叶不是普通茶叶后,就拿起紫砂杯子细细看了看,又赞道:“以信众业力为肥料,通过饮茶回报信众消解业力。大师的师父当真是慈悲心肠。”

这么一说,这茶树三十七年前枯萎也正常。新时代到来后,明文禁止不得以智慧生灵的灵魂,念力作为肥料,养分。虽然还有收集死者遗物,截获社会念力等等手段,但这些念力对于培养这么高念力聚合的“念力植物”实在只是杯水车薪。

法明大师接口道:“新时代降临已经三十七年。天下太平,百姓和顺,人复归自然,不受业力之困。可以说就算这茶树依旧如新,也没了用武之地。”

孙正一放下刚刚喝完茶水的紫砂杯,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大师这是何意?”

“天下太平日久,民心也日渐归附,孙局长又何必其别样心思呢?”

孙正一站了起来,神色也不似刚刚友善:“色无那和尚背后是你?!”

终究法明大师名满天下,孙正一不好意思直骂秃驴。

法明大师口中诵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老僧和色无大师相识于微末,之后种种恩怨很难一言以蔽之。”

这话他在色无和尚那也听过,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华首寺被灭之前乃是岭南第一大寺,佛门云游成风,作为华首寺弟子见过法明大师本身也不出意外。

但再听法明大师提起,他却只是冷笑连连,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不想大师三十七年前做了自困禅室一角,如今却有勇气站了出来。”

昔日两方大战之前,法明大师和新政府友善,是新政府一统天下的坚定支持者,帮助良多。但在和旧时代决裂之后,法明大师又站在旧时代一面。

可他虽明言支持旧天庭,但却不曾下过普陀山一步。因此才有孙正一这般嘲讽。

法明大师涵养深厚,面不改色道:“我所做所为都出于本心,孙局长何必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