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佛子吗?”
孙邦彦没想到孙正一已经知道这件事,不由一呆道:“大概不是吧。”
这个问题其实问他并没有什么用。有些事并不是孙邦彦能够知道的,也不是孙邦彦所能决定的。佛子,佛子本就是佛陀降生,自己是不是除了问佛陀,其他谁都有可能将谎话。
色无和尚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自己就真是?他难道就一定是对的?
孙邦彦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毕竟在色无和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出自己是佛子之前,孙邦彦的十五年时光之中都是普通人。如果硬要说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孙邦彦自从获得《红指南》之后,便孜孜不倦地追寻修行之道。
孙邦彦听出了孙正一说话的迷茫,他也知道这么问其实没什么意义。但孙正一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想成为佛子吗?”
这个问题就很有意思了。据道愿和尚和宋敏所说,这个佛子是佛陀化生,既然是化生那自然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就和释迦摩尼一样。
孙正一不可能不知道佛子的含义,却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孙邦彦知道孙正一人未老,但这个问题还是让他不自主地朝孙正一看了一眼。
孙正一既然人未老,那么这个问题必然饱含深意。孙邦彦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孙邦彦这么一问,他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这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孙正一看在心里,却没有责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绞尽脑汁。
过了好一会,孙邦彦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想。”他当然想成为佛子。
这个答案在他看来也许不是很适宜,但却是孙邦彦的心里话。虽然色无和尚目前看起来和公管局存在敌对,但孙邦彦得承认在听到色无和尚所说的时候,他是十分高兴的。
孙邦彦从得到《红指南》懂得使用第一个法术开始,就被这神奇的力量吸引。坚定不移又历尽千辛万苦成为修行者后,他心中并没有满足。
在看到汤果果的白发复春,见过冯春林的法天象地,走遍黄泉路的奇异诡谲之后,孙邦彦心中的羡慕不比当年自己作为普通人对修行者的羡慕差多少。
不,甚至可以说更强烈。在过去这种羡慕因为两个世界分离的缘故,孙邦彦甚至连存不存在修行者都无法确认。所以这种羡慕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神往。
但如今他们份属一个世界,汤果果,冯春林,林笃功,黑猫,色无和尚所能做到的事情,他认为他是有可能做到的。
大丈夫当如是!随着自己见识越多,孙邦彦心中对于这句话的体会就越强烈。他如今不过才修行一个月,见到这种种神奇法术后,已经不是惊叹法术神奇,不自主地就会想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使出来?”
孙邦彦有《红指南》相助,他估摸只要自己境界达到以后,这些法术《红指南》都可以录入。想到那种情况,他地心中怎么会不心潮澎湃。
尤其是在得到魂珠,知道自己按部就班二十五岁就可入品以后,更上一层楼的心理很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因此在听到色无和尚所说之后,他心中除了不知所措,更有几丝不为人知的窃喜——至少自己在未来里确实可以做到更上一层楼,达到如今孙正一的水平。
面对孙正一的回答,在不知道孙正一的心思,又见宋敏也好,道愿和尚也好似乎都不愿相信自己是佛子,孙正一本是想回答:“不想。”
但望着老人那目光如电的,全然没了老态的眼睛,孙邦彦临到嘴改了主意,决定坦诚相告。
“是吗?”孙正一似乎对于孙邦彦的答案早有预料,不仅没有什么责备,反而感慨道:“佛子啊···”
孙正一的感慨孙邦彦自然不懂。随着孙正一逐渐沉默不发声,孙邦彦的心也逐渐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孙正一心中所想,心中自然紧张。
孙正一忽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配成为佛子吗?”
从之前的你是,到你想,再到如今的你配,孙正一问得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过分。孙邦彦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心中更似被人捅了一刀,火辣辣地疼。
他既恼怒又害怕,张了几次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平复心中种种要破口大骂的情绪,语气仍也不怀好意道:“我亦是人生人养,怎么不配?”
如果说孙正一之前的问题只是孙邦彦只是不知道,觉得难答。那么这个问题,就让孙邦彦感到**裸的侮辱了。
什么叫配?孙邦彦心中纠结百转,冷笑道:“难不成要富贵之家,背景深厚才能成为佛子么?”
他的心思孙正一虽然无法完全看透,但还是能猜到一二。
即便猜到一二,孙正一依旧面色平常,淡淡问道:“佛子是人生的?”
这个问题让孙邦彦一愣。孙正一继续道:“释迦摩尼刚一出生便自带灵异,这种灵异来源于其父其母?”
孙邦彦问听此言脸色一边,露出不满之色。
孙正一端详眼前的少年,见其脸露不满,便继续道:“释迦摩尼十九岁修行,三十五岁而得道,十五年便修至二品境界,等到其涅槃之时,更是一举突破二品,终摘圆满佛陀道果。这样的天资是来源于自身?”
孙邦彦已经听无数人讲过修行之艰难。尤其是五品以上,完全没人知道该怎么修行,纯靠水滴石穿。在孙正一说之前他还真不知道佛祖当年竟然由此记录。
那可是二品啊,孙正一只是四品就让整个江南分局上下自豪,真正的二品又该如何威风?
孙正一观察到孙邦彦脸上的不满消失,转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往,冷哼一声道:“佛子只说,本就荒谬。只是佛教那些人为了神话其祖师而所创。释迦摩尼亲自所撰经文从未提过佛子半字。反倒是其涅槃以后,各种经文,经论之中佛子频频出现。”
孙邦彦虽然已经猜到孙正一对于自己是佛子这件事不大相信,但他完全没想到孙正一在认可佛子非人生的基础上,竟然又反过来否定佛子这一说法。
孙正一突然住了口,上下打量一番孙邦彦道:“佛子不是人生,亦不是天定。纯靠人为。”
纯靠人为。这四个字把孙邦彦吓地够呛,说道:“人为?人怎么能为?”
旁的不说,释迦摩尼如果真的修行十五年就有二品实力,这是能靠人为做到的嘛?
孙正一充耳不闻,高声道:“我说得对不对?”
“阿弥陀佛。世尊乃是佛陀降生,本是佛陀心疼世间佛法不彰,而降临。故而生而灵异,修为迅速。既是佛陀降生,自然不是人生。但佛陀为成佛之前,本就是人。可佛陀终究已经超脱天地。如此讲来,佛子一事应当半是天意半是人为。”
这声影孙邦彦自然耳熟,他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没发现色无和尚的身影,心中奇怪道:“这人难不成还在云溪寺?”
色无和尚自然不是在云溪寺,孙邦彦没有发现色无和尚,不代表孙正一没有。孙正一目光平视看向远方,道:“我本以为你是年老走错了地方,可你一直不动身来此,只是站在那边,为何?”
“贫僧从不是如孙老施主那般争勇斗狠之人。如今你我二人相隔云汉,有昔日王母禁制,我想足以让我们两位不至于动其拳脚。”
那声音依旧好似近在咫尺,但听色无和尚所言,孙邦彦这才知道色无和尚竟然远在银河对面。想起这儿是 居所,那么对面应该就是织女居所了。
孙正一的手轻轻一摆,将孙邦彦按坐在地上道:“此人心智如凡夫俗子,天资虽然可以,但终究不是释迦摩尼那般闻所未闻。你究竟以何说其是佛子?”
孙邦彦不知道的是,两人其实在佛堂之时就有所争论。但这番争论终究不欢而散,彼此克制一番后,终究相约来此“好好”地讨论讨论。
选地方的是色无和尚,还要求孙正一带上孙邦彦。
孙正一最初也没有多想,爽快答应了。如今见色无和尚自己反倒跑到银河另一边,方才知道色无和尚分明是不打算动手了。
现在两人隔河相望,孙正一空有一身修为,却短于这种超远距离的斗法,纵然想用家传雷法教训教训色无和尚也是无可奈何。
有王母禁止在,他想要去对面还要颇费一番功夫。等他到了,色无和尚十有八九就跑了。
既然是这样,不如再次说道说道。
“贫道看出来的。不仅是贫道还有贫道的故友也看出来了。”远在天边的色无和尚似乎在笑。
孙正一双目低垂,口中幽幽道:“你们这些人夜行不轨,想用这种手法拖住我外孙女和这位小友。还称什么有道?”
色无和尚那边立刻回答道:“贫道行得端坐得直。见到这两位施主纯属意外,怎么可能心存利用?”
“那么你那故人是谁?”
“故人不愿告诉外人,所以贫僧也不便透露其名。”
孙正一说了这么多,见色无和尚终究不改其言,怒道:“秃驴,你当真觉得孙邦彦是佛子么?”
他说此话时已经带了怒气,一颗彗星伴随孙正一的话语陡然出现朝高悬空中的明月撞去。
色无和尚没想到孙正一会有如此怒气,沉默良久道:“阿弥陀佛,何至于斯?”
色无和尚曾经看过孙邦彦的过去,知道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孙正一的亲戚。但如今孙正一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色无和尚很清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消解孙邦彦身上挂着的佛子之名。
孙正一先是三问:“你是吗?你想吗?你配吗?”,这三问既是问孙邦彦,其实也是在向色无和尚展示孙邦彦的心智。
佛子既然是佛陀化生,那就是真正的高人转世,又怎么可能如孙邦彦这般既无主见,又有 ,还不能受辱?
至于之后种种,更是直指色无和尚,只差当面骂此人居心叵测了。说佛子是人为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说色无和尚出于自己的目的考虑,信口开河而已。
如果还是和之前一样,色无和尚可能也就一直沉默不语了。可孙正一的话太过诛心,他就不得不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