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悦人算不上能言善道的人, 性格偏内向,跟不熟的人沟通,会有一些难为情的障碍。

而她和梁空, 分明也不熟。

却似乎, 没有障碍。

她很卡逻辑,换句话说,她很讲规矩和道理, 例如,她莫名其妙来找他,莫名其妙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解释一下。

但冲动当头的决定, 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梁空好像可以理解。

他跟她说:“那以后, 约你出来一块玩?”

愣两秒, 她有点悄然的喜悦,点头说:“好, 谢谢你呀,梁空。”

她觉得他人很好,不止是这次, 还有之前他帮她查柳芸芸的事。

他说是举手之劳,但骆悦人还是谢他, 没有谁帮谁是义务,他这样热心, 很像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人。

她心头思绪百转的时候,眼神也会跟着下意识飘忽,没察觉对面的梁空在看她, 不仅看着, 还低笑了一声。

“挺客气的, 骆悦人。”

她也冲他露出一个笑,软软的。

几次接触下来,骆悦人觉得自己有点习惯梁空说话的方式了,他就是很直率,很坦**,还有那么一点玩世不恭的没正形,跟个大少爷似的。

逛了一圈,他们往回走,遇见一个脖子上挂牌子的聋哑人,忽然拦在他们面前一通手势比划。

骆悦人看不懂手语,但能看懂他牌子上的字,是什么残疾人机构的爱心筹款,明码标价写着,二十元,献一次爱心,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骆悦人翻包包,没有找到二十,就拿了五十的那张,对折一下,放进小箱子里。

她指一下梁空:“算我们两个的。”

那捐款看着简陋,仪式感特别强,还有小本子要登记,她认认真真写了自己和梁空的名字。

梁空就在旁边看着她。

心想,这妞真能处,做好人好事还非拉着他一起。

走回保龄球馆,天色隐隐擦黑,打球的那帮人也出来了,路过电影院的灯箱,最近排片的电影里有一部大制作。

主角海报就挂在最显眼的广告位上,女主角穿素袍站在漫天风雪里头。

假期还剩最后一天,有人提议明天去看这部电影。

梁空说他明天有事,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正被项曦拉着聊天的骆悦人,捏她的袖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离她远一点。”

骆悦人:?

项曦:!

硬把人拽回来,项曦气焰更盛:“骆悦人,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吧,刚好梁空不在。”

梁空:?

什么叫他刚好不在?

项曦跟梁空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八字不合似的见面就怼,属于十几年相爱相杀,小点儿的时候,梁空不拿她当女孩子,也不让她,现在梁空懒得跟她吵:“会照顾人吗你?”

项曦手臂一勾,搭着骆悦人的肩:“我保证照顾好!”

看电影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梁空提着那只粉嫩的小草莓蛋糕回了家,刚刚电影海报里的女主角,就坐在他家客厅里头。

佣人阿姨给她端来花茶,她说了一句谢谢,但没喝,骨瓷杯子就搁在旁边。

进门后,小蛋糕递给家里的佣人。

一路回来,奶油有点化了,要先放冷藏里。

梁空脱了黑色外套,往沙发上一扔,人也跟着懒,躺在靠垫上,没往那边看,随口问一句:“我爸呢,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刷手机的漂亮女人停了动作。

本身也没什么重要消息,无非影片上映惯例的头条和热搜,微博都是团队在管,进圈十几年,起起落落,早麻木了。

她闲得慌,小妈姿态十足地把梁空那件外套整整齐齐叠起来:“他临时有会要开。”

没说什么时候结束,也没给她做其他安排,她得在这儿等,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来有她这么一号人。

其实也习惯了。

甚至能安慰自己,能坐在这里等梁建河,这是圈里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可是那人的小儿子一说话,她就觉得自己还真挺惨的。

“也是能忍,你就对当我妈这么有执念?老男人有什么好的,要不换换吧?”

柏茜看向梁空:“换谁?换你哥?”

梁空躺在沙发上跟人打游戏,游戏刚开,他空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S型。

他哥梁知非戴金丝边眼镜,一副清风霁月贵公子的做派,审美方面俗得很,钟情前凸后翘的辣妹款。

柏茜懂他意思,故意顺着话讲下去:“那要不你吧?你今年也十八读高三了,阿姨再等你一年吧,我看你审美跟你爸挺像的。”

梁空唇角轻勾,嗤笑出声:“姐姐,我可不喜欢阿姨,再说了,我跟他不像,我没那么多讲究。”

柏茜问他:“我是不是老了啊?”

“你照镜子去吧,”梁空还真喊佣人去拿一面镜子来,“苍蝇飞你脸上都没褶子下脚。”

“我经纪人最近要安排我去做医美。”佣人真把镜子送来,柏茜照着,抚自己的眼角,“空空,你看看我,你说,我要是再老一点,是不是会更像你妈一点?”

梁空眼睛从手机屏幕的边沿挑出去,看了一眼揽镜自照,怨妇一样的女人。

“你问我?我长这么大,见她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一局游戏结束,梁空打了个哈欠,跟厨房说晚上想吃清蒸鱼,他上楼补了一觉,再下楼,外面已经是深夜。

只有顺河而建的别墅区灯火粼粼映在水面上,水池里的一群游鱼原本悠悠哉哉,脚步声一近,哗然乱蹿。

梁空没好气地撒一把鱼食:“胆子真小,我也不记得了?”

柏茜端着杯餐前红酒,好笑提醒:“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所以我不管怎么对它好,它都不会记着是吗?”

说着,又朝里头撒一把。

“还挺没良心。”

直到晚餐上桌,梁建河也没回来,只有他的助理打电话给别墅这边的司机,吩咐晚餐之后送柏茜回去。

甚至这通电话,都绕过了柏茜本人,客气疏离得她仿佛第一天来这里做客,只需要周到地接送就可以了。

司机通知完就出去了,她继续扒那盘蔬菜沙拉,挑挑拣拣再找不出一块下嘴。

梁空在另一头用餐。

中年的佣人阿姨从楼上换了花卉下来,走到桌旁,在梁空手边搁置了一个檀木盒子。

里头铺着墨色绒布,躺一块晴蓝底的冰种翡翠,通透沉润,妙得像是人工赝品才融出这么好的色泽。

“这玉你小时候一直戴着的,长大了怎么越发不喜欢戴了,明天回老宅,一定戴着啊,不然老太太瞧见了一准要说。”

梁空瞥一眼,依然慢条斯理挑着鲈鱼的刺:“佛祖哪有时间天天管着我。”

“呸呸呸,莫要乱讲哦!这玉灵的!你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现在多健康,大个子,浑身有力气,多好,听话啊,一定戴着。”

“行了,知道了。”

梁空敷衍应着。

他知道他家里信这个。

他跟他奶奶同一天生日,他一出生老太太头疼病就没再犯过,他现在瞧着呵佛骂祖还挺混账,小时候那是寺里住持抱在怀里,夸过有佛缘的。

秉瑞光降世,他小时候生病都说是在替老太太挡灾。

可想而知老太太多宠他吧。

他幼年病弱,家里便请僧众祈福,声势浩大求来这块护身宝玉。

他明明属虎,却偏要佩龙,龙从四大,四大皆空,里头的讲究事儿一堆,细细讲,能讲上一天一夜。

好像也真有那么点灵验意思,他之后也应了家里颇费财力的诚心,一直没病没灾的长大,活蹦乱跳,甚至敢骂佛祖。

他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为了少听一耳朵唠叨,第二天重阳节,一早起来,梁空还是老老实实把那玉戴上了。

老太太见了他自然高兴,问长问短。

梁家到他们这一辈,算是子嗣单薄,老太太爱看热闹和睦,远房亲戚来了不少。

梁知非和梁建河都不在,托辞是忙工作,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重阳节,讲究登高辞青,一行人阵势颇大去庙里进了香,吃了斋。

回程路上,老太太累了,揉着太阳穴数落起儿子和孙子来,那两个现在都是没老婆的,却从不肯把心思往这上面放。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越发执意未了心愿,梁建河和梁知非不肯回来,估计也是猜得到老太太要说什么。

今天后头车上就坐着个正适龄的姑娘,不知道哪家介绍来的。

看样子不是小妈,像是嫂子辈的。

没戏。

山路曲折盘山,放慢了速度都绕得几分晕头转向,车里气氛闷着。

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把心思转到梁空身上来了,忽然语重心长的:“空空,你以后可别像你爸和你哥,所谓成家立业,这古话都是有讲究的,到了年纪,结婚生子,和和美美,这才是福气。”

梁空态度懒散,嘴上却积极应和着:“我肯定不学他们,成天心眼子多的跟蜂窝煤似的,一心想着挣钱,我不学,我年纪到了就结婚,生一堆孩子,和和美美的。”

老太太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照他胳膊轻打一巴掌。

“又诓你奶奶我呢!”

梁空刷着手机里的消息,项曦和骆悦人的自拍,照片背景里还有其他人,正等着检票入场看电影。

他问项曦看什么场次的。

收到回复后,他问司机能不能开快点,司机抱歉回复,山路不好开,还是安全要紧,不能再快了。

梁空顿两秒,吐了一口气,人往车座椅里深深一靠。

“行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多的是,别人可以偏他不行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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