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宁野狐这句话说完,屋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此刻时辰已经不早,屋外秋风瑟瑟,在月色下摇摇晃晃,偶尔一阵寒鸦飞过,发出喑哑的嘶鸣,带着几分远古的萧索。

“你在说什么?”许久,苏檀才找出自己的声音,她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和且冷静,可手中那不受控制轻轻晃动着的茶杯,却清晰地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二人坐得如此之近,宁野狐又观察得仔细,自然是将苏檀的这般反应尽收眼底。

他觉得自己该得意的,毕竟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可事实上,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欢喜。

他抿了抿唇角,突然间觉得自己这番做法十分不君子,虽然他从未以君子自居。

他转头看苏檀,身边的女人长了一副极为惊艳的容貌,他知道自己生得好,是世间少有的颜色,即便是与这天下的女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与苏檀相比,他依旧逊色。

只这想法也并非一以贯之。

就像是,他最开始只记得那个在香云寺撞见,被下了蛊的女人,生得比寻常女子好看些,拿她来来给萧逐野解蛊,也不会太让他为难,

之后他便也没有再多关注这个女人,只听得她在萧逐野的后院里凭着他的“宠爱”作威作福,不知天高地厚。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在意。

毕竟这个女人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这也算是给她临死前的补偿。

可谁知道,她居然掉进池子里丢了半条命,差点儿把自己给作“死”了。

被萧逐野拉过去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是她进了三皇子府后,他们第一次再遇。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又蠢又会惹麻烦,心里期盼着赶紧让她将萧逐野的蛊毒给解了就万事大吉。

但是作为医者,他也不得不提醒萧逐野,不能为了解蛊就往死里折腾,免得受反噬。

所以,萧逐野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就好了一些。

一开始他还以为萧逐野是因为自己的话,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改变,直到那一天在梅园的雪地里相遇。

她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像是落入凡尘不谙世事的仙子,身上带着格外鲜活的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要靠近。

毕竟他和萧逐野属于同一类人,没有见过光,自然想要追逐光。

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个女人是真的美,萧逐野怪不得食髓知味。

也就是那一回,他发现这个女人在萧逐野的心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哪怕那人死鸭子嘴硬,可作为多年的朋友,他又怎会看不出他心思的变化。

再之后,事态便越发的不可控,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起萧逐野当初为了救她,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的情形,宁野狐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当初是他做了恶人,如今便就让他把恶人做到底吧。

“你知道萧逐野当初将你纳入府,是因为要解蛊吧?”宁野狐转头。

苏檀眯了眯眸子,“我知道,这蛊不就是你下的吗?”

要说起来,这人与萧逐野就是一丘之貉。

宁野狐:“……”

他觉得自己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他刚刚这是干嘛啊?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是我下的。”可事实如此,他也不可能说这事情不是他做的,“但是当时不也是无奈之举嘛。”

无奈之举?

苏檀眸子里闪过一抹嗤笑,听起来确实如此,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哪里比得上皇子尊贵。

“你别这样笑,我承认当时做错了行不行?我给你赔礼道歉。”宁野狐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檀笑成这个样子,心里莫名的发慌。

“你不用跟我赔礼道歉。”苏檀垂了垂眸子,“你该赔礼道歉的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在?”宁野狐皱眉,“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这如今都开始有人这样说自己吗?

还是说,她就是变着法子,拐着弯儿的骂他?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如直说吧,所谓的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檀看向宁野狐,她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素养和眼前这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

“哦哦,好的。”宁野狐摸了摸鼻子,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尴尬,顿了顿才继续道,“他应该没有和你说过,自己体内的蛊是什么吧?”

苏檀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萧逐野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这件事情。

最开始是她不知道,后来她知道了,但她从没有主动问起,他也没有再次提及。

“那种东西,是个男人都不会想说的。”宁野狐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说……”苏檀猛地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了宁野狐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是。”宁野狐点头,这女人不蠢,这个时候不可能还听不出来,“他和你做那事儿,便是为了把蛊虫转移到你体内。”

苏檀沉默了。

宁野狐的话虽听之荒诞,但她回想起过往种种,却明白这并非胡说八道。

所以,那个狗男人居然……

宁野狐说道这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再继续,却被苏檀猛地打断。

“你方才说的,是他身体的蛊至今未解?”苏檀看向宁野狐,语气里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宁野狐挑眉,只觉得这女人有时候真是过了头,他都还没有说道这一步呢,但既然挑明了话题,那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

“是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怅然,“苏檀,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你还记得当初那条蛇吗?”

苏檀微怔,“我记得是因为蛇毒与我体内的蛊虫相互制衡,所以反而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宁野狐垂眸一笑,“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也不错,的确是这样。”

“可是你知道这互相制衡一旦控制不好,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宁野狐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丢,“剧毒爆发,瞬间毙命。”

“唯一能解此局的,便只有千年肉灵芝,而它,是丞相之女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