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随手将剑上的血迹在那名小兵衣服之上擦拭了两下,然后收剑归鞘,抬步跨过那个小兵的尸体,径直走过去,将那个死不瞑目的何将军腰下的一枚弯月形的白色珏玦摘了下来,郭昂自然认得,这就是何将军可以随意调动五千以下军队的虎符。

如果想要调动五千人以上,就必须拥有皇帝的圣旨或者兵部的兵符,五千人马,已经是一个将军所能私自调动的最高极限。

拿到玉玦,李复伸手将何将军与那小兵的尸首拖到床底下,再将床幔拉下来一点,这样就彻底掩盖了刚刚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就算夜间有人进来,一时间也发现不了何将军已经被杀的事实,而事后……已经不是李复所能控制的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一切,只等救出大人再说!

直到一切做完,李复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郭昂一眼:“我要带兵去救出大人,你去还是不去?”

郭昂从他突然拔剑而起之时,便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只知愣愣地望着他把一切做完,直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复见到他那副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掀帘而出,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号角之声,接着便是军营之中人声鼎沸,显然虎贲营的将士已经全部集集完毕。

站在高台之上,头上是烈烈飘扬的大旗,北营子弟兵都是军中精锐,负责保卫皇城的安全,此刻虽然五千人站在一起,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只有马匹不安地在地上打着蹄子,四周静寂得吓人。

借着高高挑起的长明灯,李复面容肃然,向着台下静静肃立的五千士兵,一字一顿的道:“如果家国有难,有一桩可能危害到我们大唐安危,甚至挑起两国战火的惨事正在发生,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

底下的士兵不知何意,但是这还用说么,五千人一齐大喝道:“要!”

李复道:“大声一点!”

“要——”声音顿时大了一倍。甚至都震得人耳鼓发麻,但是李复还是不满意,冷冷地道:“你们没吃饭是吗,再给我大声一点!”

“——要!”所有的士兵都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啪”的一声,一道细微的电火花闪过,“轰隆!”

天边竟然起了闷雷之声。

远在屋中的郭昂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这声巨吼,伴随着雷声,还是将郭昂惊醒,他抬起头,“啪”的又是一声,一道刺目的亮光划过西边天际,照在屋内郭昂的脸上,茫然无措。

屋外,竟然渐渐的下起了雨来,不到片刻,便是黄豆般大小,砸在人身上,隐隐生疼,雨水顺着五千将士的眼睛流下,可五千人动都不动一下,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擦。

高台之上,李复单薄的身影一瞬间竟然显得有些朦胧起来,他大声吼道:“很好,既然如此,如果有人要破坏我们大唐与北匈奴两国的和亲,招至一场大战,生灵茶炭,百姓遭殃,身为士兵,我们应该怎么做?”

所有士兵一起吼了起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屋中的郭昂终于不由得转过头,望向屋外高台之上那个在暴雨之中仍然坚毅如石的青年身影,目光之中微微一动,只是脚下还是纹丝不动。

李复却似全然不觉,冷声道:“杀了谁?”

所有士兵一齐举起手中的弯刀:“谁敢阻担和亲便杀谁!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李复面上这才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好,如今本将军得到密信,本朝和亲大臣徐长卿在暮枫谷被杀,银青光禄大夫李四正被一批神秘杀手追杀,如今本将军要带领你们前往营救,你们去是不去?”

“去,去,去……”所有人一齐叫道,群情激昂。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想到了什么,小声地问道:“敢问李将军,要调兵出营,可是需要何将军的兵符的。不知……”

他这话再明显不过,一时间群情汹涌的人们一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高台之上,四周除了雨水滴落的声音,竟然再无其他一点杂音。

李复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因为是在黑夜之中,终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很快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不错,这位兄弟说得不错,私自调兵出征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李某自然不会这么做,刚刚李某已经前往请示过将军了,将军给予我调兵虎符,命我带领大家前往流冰渊营救李大人,避免事情更加恶化,大家看!”说着他缓缓将一直收放于后面的左手移到前面来,只见一枚月牙形的白色玉玦出现在他手中,灯光之下,竟然呈现出一股微红的血色。

底下士兵跟随何立人已久,自然不可能认不出这玉玦,而且他们也不相信有人敢私自调兵,一个人大声道:“不错,这便是何将军的调兵虎符,既然是朝廷命令,我等自当肝脑涂地,也要救出李四李大人!”

刚刚静寂下来的人群,登时又激昂了起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这玉玦的真假,李复看着下面义愤填膺的五千士兵,嘴角处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却没有人发现。

他举起手,看到他的手势,下面的人登时静了下来,李复道:“救人如救火,大人正处于危难之中,我们这便出发,来人呐,牵马过来!”

李复从高台之上走下,立即有士兵将他的那匹枣红色的大马牵了过来,他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他肩,一个低沉略觉沙哑的声音:“我陪你去!”

李复回头,就见到了郭昂那张朴实的脸!此户,这张脸上一片沉凝,仿如铁石,再没有一丝表情。

挥了挥手,命那士兵退下,李复凑近他耳边,没有一丝意外的低声说道:“你不怕死?这可是许九族的大罪!”

郭昂看着他:“你不怕,我又何必要怕!知遇之恩,大人对郭昂,并不比对李将军差!”

李复闻言,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一条汉子,来吧,上马!出发!”

黑夜的雨中,五千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向着西北方向汹涌而去。目的地,正是那个号称死亡之地的流冰渊!

和郭昂并排疾驰在最前面的李复手心之中紧紧地握着马缰,因为拉得太紧手掌都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而他宛如不觉,心中默默的道:“刺杀朝廷命官,抢夺兵符,私自调兵,罪不可赦,李四,我李复不惜身家性命,赌这一把,便是看重你的前程,如果成功,我就能成为你真正的心腹,日后有你这座大的靠山在后,万事不必忌讳,如果输了,那是我李复眼光不行,看错了人,也怨不得谁!”

然而这般思量,就连紧紧离他只有一身之隔的郭昂,都不知道。

……

流冰渊。

因为下雨,这个断谷更显得阴森可怖,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死亡之谷,平时从无人敢来,只是蒋琬一行既要前行,他对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从来不感冒,自然不可能会害怕这些东西,既然别人觉得这里可怖,他反而越要往这里面钻。

在这种时候,情儿等眼睛明亮的人反而及不上他一个瞎子了,因为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所以他反而能迅速的带着情儿几人往谷内潜行,只要能躲过一时,等到援兵到来,他就有机会反败为胜!而依靠自己身边的这么几个人,面对那八百强弓箭手,只有送死的份。

然而,他还是小觑了那个黑衣杀手首领,当他们走到半路之时,蒋琬猛然停了下来,情儿正在奔跑之中,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摔入他怀里。

然而此刻哪里还有心思讲这些,知道蒋琬必然生变,情儿警惕的望向前面,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奔下,“豁啦……”的一声巨响,惊雷劈下的瞬间,情儿也看清了对面的情况,四个黑衣人影,静静地站在他们必然前行的地方。正是刚才在暮枫谷之中的那五个黑衣杀手,只是却少了一人。然而少了一人情儿不但不觉得心安,反而一股凉意蓦然从心底生出。

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不是握在自己的手里,危险,迫在眉睫。最后一个黑衣人,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却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慌,她虽然怕死,却也并不觉得如何,真正让她永远牵记,不愿意他有丝毫损伤地方的,只有一个人。

——公子蒋琬。

“怎么办?”南海十二渔也一齐停下了脚步,站在蒋琬面前警戒著,可是面对血雾楼里面派出来的顶尖杀手,他然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十二人,能挡住第一击,第二击,也绝对挡不了第三击!

而那四个人,已经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