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走了,那些大臣们也三三两两的鱼贯走出金銮殿的大门。

站在石阶之上,李穆扫视了四周一眼,然后飞快的带着李恨水赶上走在前面的蒋琬,在一处转角处把他追上,略有些气喘吁吁的道:“李大人,请等一等……”

蒋琬诧然回头,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李穆与李恨水很快来到蒋琬的面前,李穆道:“那个……李大人此次奉命剿匪,不知有几成把握?”

他问得很隐晦,根本就不是问那些山贼的事,在朝廷禁军面前,一些小小的山贼算什么,他问的,其实是此次出征,有李布政随时在旁掣肘,他有什么想法?

蒋琬却似是完全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一般,说道:“啊,把握……那群山贼势大,上次五万大军就无功而返,这次也是五万;上次还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这次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太中大夫,比起那位将军,完全不懂得如何行军打仗,只怕败面居多吧!”

李穆与李恨水齐感愕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听懂了呢还是没有听懂,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模棱两可,如果说他不怕,可是他又说败面居多,这个败面居然当然不只是因为面对一群山贼;可是如果说他怕,看他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有担上半分一毫心思的样子。

这时刚才在皇宫之中扬长而去的太子李温从另一边走过来,见到李穆蒋琬二人在此,竟带头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堆的大臣,其中一个青布少年,面容阴柔,脸上微笑着,低头跟在李温的身后。

李穆看着这个少年,他当然认得这个少年,太子洗马李布政,短短数月,便让太子对他推心置腹,委为心腹,几乎所有的机密大事都是由他主管,提出的每一条意见都被采用,而那些意见,都是从李穆身边抽走一根一根的血管。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既羡慕太子能得到他这样的人才,对李布政,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却又无可奈何。

他原来以为他拥有七叶先生桑九指,谋略之上,已不需要别人;可是谁知道桑九指竟然便是鸠摩国公主的老师——桑椹先生。天下四大治世良才,一直待在他的身边,而他竟然没有发觉。

等到桑椹逃走,他因为识人不明,差点被神册皇帝贬为白衣,总算还有一批的重臣担保,这才仅只下贬为九江郡王,而李温身边的李布政,其阴狠毒辣之处,就像是一条躲在暗中的蛇,吐着信子,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人咬上一口,一咬就见血。

天下谋臣有无数种,如果桑椹先生是鹤的话,表面仙风道骨,可是鹤头顶上的那一小片的红顶,却是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药;那么青园主人江儒就是黑暗中的左手,从来都是隐在暗处,躲入幕后,翻掌间便是覆雨翻云;狼梦清溪郡主是凤凰,吞吐奇略,无所不谋,正大光明,勇于出击;而蛇……却是最卑贱的活着,在阴暗污泥中潜行,只要你露出一个破绽,它就能抓住闪电般跳起咬上一口,每每能让人毛骨悚然避之不及。

蛇一直都是人们最厌恶的生物之一。李穆见到李布政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被一只毒蛇一直在旁边窥伺着,这种感觉,李穆已经尝到了,对于蒋琬的此次出征,因此更为担心。

蒋琬包围尚书府的手段,在他看来,足以当得一个狼字,快、狼、准,而且,出手必中,不留后患。

而蒋琬,更是一头有智慧的狼。

他的几次行动,都堪称完美,竟然无一人落网逃出,这种机密的算计能力,计划的周详,堪称可怕。

李穆已经深深的感觉到了谋臣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桑椹走后,面对李布政发动的每一波进攻,他发现他都无能为力,有的甚至要到了事后,才知道自己中套了。

而桑椹在时,这种事情,是从来都不会发生的。现在他只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有手有脚,却一步不敢走动的人,因为眼前看到的,都是一个一个的陷阱,他无法分辩,哪些陷阱是真的,哪些陷阱是假的。

他只能被动的防守,可是就连防守,都能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危局。

自缚了双足之后,他就像一个只能站在一个圈子里。没有了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谋臣,就如同一个人,没有了眼睛。

他之所以全力帮助蒋琬,不惜现在就跟太子翻破面皮,为的就是要得到蒋琬,因为他觉得,或许,他能够帮自己对付李布政也说不定。

一闪笨熊从来都不可怕,可是一个聪明熊,那就不只是可怕了。就像一个猎人,从来都可以猎杀虎豹,却没有多少人敢随便去招惹一头狼一样。

太子就李穆眼中的那头熊,在没有李布政之前,也只是一个太子而已,李穆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他担心的是三皇子云王李轩阁。

可是当太子李温得到李布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想过了。

他只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无能为力,全身都不自在起来,这种感觉,比砍掉人的一只手还要令人难受。

李穆能不认识这还太子府中,第一幕僚的存在么?看到他们走过来,李穆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耳边不由得又响起刚才在大殿之上,李温对他说的那一句悄悄话:“十三弟,可是很失望么?这次又是你输了。”

“又……”

他竟然说自己又输了,看着他那扬长而去的嚣张背影,李穆只觉得就像一把刀子砍在心口一样。而这时候,他在外面等到自己身边的那一群人,看到自己在这,居然又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堆的人走了过来,又来羞辱自己的么?

手中的拳头不由得握紧,指甲刺入手掌。

“李温,你不要太过得意!”

“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到今日今时,你对我施加的诸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