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目光都聚中向南宫飞飞手中的那骷盅,随着那盅盖一寸一寸质揭开,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有人眼尖,从缝隙之中望到点数,第一个惊叫起来:“六六六,至尊为大!”

骷盅已经完全揭开,南宫飞飞望着骷盅下面躺着的三颗完全一致,都是六点的骷子,不由得脸色发白,像这种点数,你千次能遇上一次,就算了不起了,可是今天,竟然在这个穷小子面前,给摇了出来。

输那么点钱她倒无所谓,只是输给这个穷小子,却暗恨不已,心想你什么时候出来不好,非要这个时候摇出个六六六的至尊大。

琅圜阁的赌局与其他地方的赌局略有不同,这里不会有什么翻两倍三倍的赔率,最低的也是十倍,而押大小,若以猜中点数,那就翻百倍,若押对大小,则是最小的十倍,此刻江清彦的手中已经有一百两银子了。

南宫飞飞盯着他,冷笑道:“见好就收,有这一百两银子,足够你生活好几年的了,还要不要继续赌下去?”

江清彦道:“要,当然要,一百两,我全押了,另外,再加上我自己!”

四周众人不由哗然,平常见人押上十万两几十万两一注,他们也不会惊讶,因为这里是琅圜阁,只要你出得起价码,他们就会跟到底,绝不迟疑,那些富家公子哥若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到这里来赌,简直是大巫小巫随时可见,平常得很,但对于这个小乞丐,有了一百两银子还不赶紧走跑去大酒楼好好吃一顿,反而孤注一掷又全部押了下去,而且还搭上自己。

要知道赢一把还有可能说是侥幸,天护神佑,而连赢几把的概率那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你就算把所有赢得的银子全部赌上那无话可说,可你次次都把自己给押下去,这不摆明是自己吃错了药一心想要把自己赔上去给人做苦役么?只要你一把输了,就算你前面赢得再多的银子,你也会再次一无所有,还赔上了自己,这样根本就没有结果,因为你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除了输,再没别的路好走。

所有人看向江清彦的目光都如同看着一个疯子,就连南宫飞飞原来略有些沮丧的心情也突然变好起来,斜眼看着他道:“你确定你不后悔?”

江清彦道:“何需那么多废话,自然不会后悔。”

南宫飞飞愉快的笑起来:“好,看你运气不错,这把算你二十两银子。共计一百二十两。”心中却恨恨地道:“小子,看我叫你好看,等你输了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

这次她奋力的摇着半晌骷盅,片刻后猛然往地下一顿,看着江清彦道:“大,还是小?”

江清彦想也不想,便道:“上一次至尊为大,这一次我还押至尊大,一百番!”

四周众人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同情,这人真的是疯子,至尊十八点,一万次里面未必摇得出一次,想要两次连出至尊更是十万次都未必能够摇出,何况南宫飞飞的赌艺虽然不是这琅圜阁之中最高的,仅算一个外围坐庄者,但那也是拥有无数的血汗练出来的身手,岂会再容你翻出豹子至尊!

南宫飞飞一愕,随即看向江清彦的目光之中也不由得带了一丝鄙夷,心中存着看好戏的念头,这把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一二三六点,绝不可能出现十点以上,更不可能出现至尊牌,江清彦道:“开啊,快点,这么磨蹭干什么?”

南宫飞飞掀开骷盅,目光却瞧向对面的江清彦,目光之中带了一丝笑谑。

却听得四周吸冷气的声音连片响起,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对面的那个乞丐一样的男子不但没有现出丧气的神情,反而冷冷道:“再押!”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听错了,什么?再押?

她不由得道:“你连自己都输给我了,还再押什么?”

江清彦懒得理她,旁边一个侍女脸色发白的拉了拉她的衣襟:“飞儿姐,你看看这牌……”

南宫飞飞道:“这牌有什么问题,一二三六点嘛……”低下头去。

“啊”的一声惊叫,她双目都凸了出来,六六六,至尊,豹子,江清彦赢。

南宫飞飞傻眼道:“这……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一二三六点小的,怎么可能又是豹子?”

江清彦道:“怎么?输了想不认账么?既然如此,那这一万二千两银子也不看在我眼里,就送给你回家养老吧!”

说吧便要起身离去。

南宫飞飞怒道:“站住,谁说我们琅圜阁说话不算话了,区区一万二千两银子,我南宫飞飞从来没看在眼里,小棋,把银子给他,好,我们再赌!”

江清彦道:“我怕这一把还是豹子,你们琅圜阁输不起,所以,算了,一百番我不要了,就押十番,大!”

还押大?

南宫飞飞气急,这不是明显看不起自己么?周围的众人纷纷劝江清彦,年轻人,还是见好就收吧,你一文钱没出赢了一万多两银子,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了,何必还这么任性呢,就算你好运气连开两把大,这第三把输了,也还是一样什么都捞不到手啊!好运气可不是次次都有的。

这是年老的人告诫他。

是啊,是啊,就算你真要押,也不用再把自己押上,你现在都有一万多两的身家了,押银子就算了,留一千两就够你用了,另一万一千两赌赌运气,就算输了也不后悔。

这是谨慎的人告诉他。

笨蛋啊,你押了两次大了,还两次都出豹子,这第三次怎么还能押大呢,押一次小吧,我看这次一定出小。

这是经常赌钱的人劝告他。

……

南宫飞飞盯着江清彦的脸:“是啊,你还是抱着这一万多两银子回去吧,买几亩田地娶个老婆,这一辈子也能过得安安稳稳是个土财主了,又何必还要再这样赌下去呢,还是回去吧!”

江清彦看着她那明显是揶揄的神情,不由微笑道:“你莫不是还怕输给我吧,我都说了大了,你再不摇,我可就认为你是怯场了哦。”

南宫飞飞气急,道:“你……”看了江清彦一眼,见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想起自己的失态,平静下来,又露出那职业性的笑容,说道:“好,赌就赌,我就不相信,这次还能再开出一个至尊豹子大来!”

众人见劝不开江清彦,也只得罢了,纷纷道:“那就快摇吧,不用再犹豫了,输了是他活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南宫飞飞拿着骷盅的手一阵急抖,猛然一下拍在桌上,震得满厅的人耳朵都差点失聪,这才道:“好,这次算你一百两,共计一万二千一百两,押大,是不是?”

江清彦道:“我说的话你非要我都说第二遍么?”

南宫飞飞:“……”

“好,这总是你自找的,我今天一定要赢你一次,只要一次,看你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我输一次两次,你只要敢赌下去,终有一把要败在我手里,看我到时怎么整你。”

骷盖掀开,还是大,至尊十八点,六六六!

场中所有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江清彦,已经不是看一个疯子,而是看财神一般的目光了。

这一把众人不再劝他,反而纷纷让他押至尊,你运气这么好,再押一把,那得多赢多少两的银子啊。

“啪……”

押大!

至尊十八点。大!

“啪”

押大!

六六六,十八点。大!

“啪”

押大!

……

到最后,众人都已经麻木了,都只是呆呆地看着厅中,南宫飞飞一次一次揿开骷盅,到最后只觉得手脚发凉,等到江清彦再说:“还是押大!”的时候,她每一次手只要碰到桌上的骷盅,都不由得冷汗湿满了手心,平常再重大的赌注,也不曾动容过的手,每一次都颤抖半天,才敢去揭那盅盖。

现在江清彦面前已经推了一座小山一般的银子,他自己都已经不知道是有多少万两,另外还有厚厚的一叠金票,全是汇通钱庄天下通用的最大额的金票,一万两一张,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少张。

这场豪赌轰动了整个建业,几乎一小半的人都想挤到琅圜阁之上看看这场热闹,每一次都是押大,每一次都被他押中,一连十六把,至尊豹子,大!

终于,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位公子,恕我们眼拙,飞飞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望公子手下留情,上面有更好玩的赌局,比这里更刺激,玩得更大,每次赌局,底价为十万两黄金一注,天下有数的富豪安大商人、支月国的七王子泯王殿下都在,当然,公子如果嫌小,朱某可以再加,无论公子要玩多大,琅圜阁都一定奉陪到底。公子要不要上去玩一玩?”

江清彦看了他一眼,面白无须,文质彬彬,穿一袭破旧的蓝布长衫,洗得都已经发了白,但是这个中年男子,却让他第一次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好,只要有得赌,哪里都一样!”说着便随着那自称姓朱的中年人一起上了三楼,他赢得的那些金银宝票,自然有伙计将他如实不差分文的送到他面前。

从一个分文不明,片刻之后,便已是全建邺城中屈指可数的巨富,琅圜阁的当家人终于惊动了,本来客人不喊停,是不应该换庄家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指责琅圜阁这么做有什么不应当的了,因为这也太邪门了,怎么可能?十六把都连开豹子,大!

众人都怀疑江清彦做了手脚,可琅圜阁是赌场上的赌场,高手中的高手,他们不做手脚是因为有这个自信,但不代表别人做手脚他们会看不出来。

的确确,没有人动过半点手脚,但一切,就是如此的邪门,十六把,至尊豹子,押大!把把都把自己押了下去,众人不知道他的自信来自哪里,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个乞丐一样的男子了。

虽然众人心有不甘,三楼不是所有人想去观战就能去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琅圜阁的三楼,非大富大贵,不能进,看到江清彦上楼,所有人都在啧啧惊叹于他的鸿运齐天,南宫飞飞却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如果说先前她还想赢一把这个少年,现在连中途换庄这样平时她绝不可能接受的事情,她居然感到仿佛寒冬大雪里突然燃起一堆的篝火。再没有一丝力气。

十六把,把把都是豹子,大,从她的手上的摇了出来,如果平时她能把把摇出这种点数,只怕早已成了琅圜阁的第一号坐庄人,但她们十姐妹,却只能待在二楼,接待一些小客人而已,琅圜阁真正的高手,都在三楼,陪那些真正是在豪赌的客人。

南宫飞飞知道,琅圜阁真正的庄家,那个女人,从来不出手,一出手,就会让整个南唐轰数月。甚至,十年!

一场赌局,至少能让人津津乐道数月甚至十年数十年,这是什么概念,只有南宫飞飞心下清楚,那种赌局,每一秒钟,都考验着人的心力,意志力稍差的人,只要瞧得两眼,只怕就会倒地不醒。

那种赌局,在琅圜阁中,只发生过两次,而那两次,影响之深远,不是南宫飞飞所能想象得到的。

而那个陪着江清彦上三楼,穿得那样破旧的中年男子朱贤臣,就是这家琅圜阁,幕后的真正主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是谁,就连南宫飞飞,都只知道他手眼通天,连当朝太尉穆朝盛穆大人,都要卖他几分面子,这也是琅圜阁这几十年来,长盛不衰,无人敢惹,一直安稳无事的发展下去的最大保证。

否则,以这里一日不是十万、百万金来计算,而是每日流量过五百万两黄金,有时甚至破千万的赌场,没人眼红,那才是怪事。

而琅圜阁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建邺城中,一直屹立不倒,琅圜阁的老板,那个蓝衫中年人,能够简单到哪里去?

就连南宫飞飞,也只能仰望三楼,想象一下,那上面是一幅怎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