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侍卫叫道:“公子,可以启程了!”

李知音笑着拍了拍紫衣白发青年的左肩,手指南方,说道:“上方,走,我们去南唐,建业!”

马车辘辘远行,守卫在边界的士兵望着这辆奇怪的马车,这些人似是以那个白袍青年与紫衣白发的青年为首,但却没人知道他们是谁,虽说四大公子名动天下,但认识他们的人,却真的不太多。

别说精绝青园、南唐惜花,就是众所周知,名声最盛的西越多情、长汉知音二人,一般人也就听说过他们的大名,而从无缘得以一见他们的真正面目,所以就算此刻长汉知音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知道这位披着白袍,看起来在寒风萧瑟之中显得衣裳极为单薄的普通青年,就是那个名满天下,震动四方的‘知音公子’。

他们只知道这批人来头绝对不小,使用的通关文牒,竟然是传说中的百字穿花金贴。天下虽大,但向来使用这种百字穿花贴的人,只有一家,那就是,长汉金家。

金家是谁?想来长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那个名字,就足以令天下人失色。

“富可敌国”金洛阳,六大传说之一的金洛阳,天下敢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不知道有多少个。

这种百字穿花金贴,虽然昂贵,但别人却也不是真的制作不出来,只是却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去使用这种金贴,而使用百字穿花金贴的,就算是金家的人,也没有几个有这个分量。

金家一向是长汉最为神秘与显富的家族,他们以金砖铺地,玉石围墙,锦秀丝罗可以为树木披衣,千金一粟的香米也可以喂食鸟雀,这是一个富到连国家都嫉妒的家族,一旦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怕就将迎来杀身之祸,所谓财不露白,一个让皇帝都时刻惦记着的巨富之家,如何能不事事小心?

是以除非真的必要,否则是没有人真的会使用这种百字穿花金贴,可是无论这些边界的侍卫们如何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次,这些人为什么会使用这种一旦出现,就会引起天下人轰动的百字穿花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需要动用“富可敌国”金家的象征?

……

地下铺着昂贵得吓人,绣着大红牡丹图案,显得富贵奢华的地毯,马车上,那个紫衣白发的青年笑道:“世间传闻,四大公子,精绝青园,机变莫测,西越多情,流连花丛,倒是这南唐惜花,不仅诗词歌赋俱绝,更兼传闻他善于吹笛,所奏笛声,鸟落鱼沉,云行水流,如天外来音,世间所无,天下音律大家虽多,但在这笛子一道之上,只怕也唯有他一人,可堪与知音媲美。”

李知音注视着这个紫衣白发青年,微笑道:“上方,你又要说什么?”

紫衣白发青年哈哈一笑,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世间传闻,四大公子之一的‘知音公子’,人说他能听懂天下所有人的乐声,而天下却无一能懂他乐声的人,等我们见到南唐惜花后,还是不是再这样流传下去?”

李知音哂然,任这车窗外的风是如何的萧瑟与劲烈,却永远吹不散寂寞。

寂寞是如雪的,旷野无垠,天地皆雪,当你一眼望去,空空****,没有一丝可以著落的地方,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才好,这就是寂寞。

此去南唐,我要看看,天下是不是真的,再无我李某的一个知音,他,可能听懂我李知音的琴声?

紫衣白发青年忽然说道:“南唐惜花已经神秘消失了数年之久,不知所终,传闻他已离开人世,或者说他已归隐田园,我们到哪里去寻?”

他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看他一脸的轻松笑意,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毫无办法,但他此刻却偏偏问出这个问题。

李知音无奈地看向他,说道:“你明明已经在帮我逼他出来,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紫衣白发青年诧道:“我帮你了么?没有吧,哪里帮了,逼,怎么逼啊?”

李知音微笑道:“若非你要帮我逼他出来,又何必搞如此大的阵仗,咱们一行,居然动用了金家的‘百字穿花金贴’,此去南唐,只怕不引起轰动,也难了。”

紫衣白发青年眼珠子一转,笑道:“好啊,那我们就去弄他南唐一个天翻地覆,从此‘知音公子’李知音与我‘财神贴’上方惊变,必将名动江湖,知音本已大名如雷贯耳,自然不在乎,不过惊变只是一介无名小卒,这次得以借知音的名号一举名动江湖,惊变这里先厢谢过了。”说着竟然装模作样的起身给李知音行了一礼。

李知音笑着看他胡闹,无语道:“金家的财富‘富可敌国’,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六大传说之一的金洛阳金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从不过问,但若说你‘财神贴’上方惊变只是一介无名小卒,说出去只怕你自己都不信吧?”

上方惊变嘿笑看向李知音,抱拳赞道:“知音公子明察秋毫,佩服佩服,其实小弟我就是金洛阳金大叔的小舅子……的大姨妈的小儿子的朋友的师父的弟子的哥哥……”

李知音随他说笑,并不打断,‘财神贴’之名,虽说江湖之中不见流传,但却是长安地下钱庄的幕后主人,他只要弹一弹手指,整个长安也得颤上三颤,若说这样的人物,也算是无名小卒,那天下那些自称名士的,不知有多少,要跳河自杀。

‘财神贴’所到之处,少有人敢于抗命,那一张漆黑雕金的拜帖,虽说见过的人不多,但能见到它的人,绝对没有一个,身价低于百万金。

地下钱庄是什么地方?那是替天下人洗黑钱、集高利贷、赌、色、毒、暗杀……等所有为朝廷所不容的行业组合,他们敢无视朝廷禁贩卖马匹粮食这些违禁之物,甚至成批量地生产刀枪剑戟暗地进行贩卖而兵马行检司对他们却无可奈何,想想看,掌握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势力,‘财神贴’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上方惊变说了半晌,李知音还是毫无反应,不由泄气,伸手从一侧的紫楠木柜中,伸手拉开左侧第三个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白玉托盘,托盘之上一个镂空龙纹银壶之中,盛著的是最为极品的‘千年一叹’,打开壶盖,那股醉人的香气,就连驾车的老张头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千年一叹,名不虚传。

上方惊变一仰头,就当喝白开水一样往喉咙里灌了一汽,听到这种如牛饮水似的声音,老张头知道必是这个大少爷又开始糟蹋美酒了,想到上次那千金一壶的十里香醉,被他拿去喂猴,再上次赖死赖活的从冰宫之中要来的那一小瓶百花香雪,更是被他混在白水之中喝了,说是香味太浓,冲和冲和,结果一入口就一口喷了出来,老张头的心就不由得滴血。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美酒啊,大少爷又不懂酒,偏偏如此浪费,让爱酒的他,又怎能不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徒然长叹一声,马鞭连扬,狠狠的鞭在那马身上,平日里他摸一下都怕手重了,今次打起来却是格外的响亮,那两匹宝马一声悲嘶,昂蹄如风,速度登时快了何止一倍。

上方惊叹饮完那壶‘千年一叹’,一甩手就将那个也堪称是个价值千金的老古董莲花镂的银行扔到一边,转向李知音说道:“要想逼出惜花主人,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自己出来,靠我们自己去找,是很难找得到的。”

李知音看着他喝完酒之后,一副如饮黄连的样子,虽然他素不爱酒,也不由得哭笑不得的道:“上方,像你这样饮酒法,就算将天上的琼浆玉液偷下来给你喝,只怕你喝起来也没有白开水来得精彩,又何必如此糟蹋这些佳酿,要知道落到酒鬼手中,这可是无价之宝。”说完还向车帘外偏了偏头。

上方惊变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我作践东西是吧,我从小就听着这话长大的,所以对此免疫了,嘿嘿,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有感觉的。”

李知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方惊变凑上前来,说道:“不过要是你知音公子喜欢喝酒,我倒可以不喝,把它们全部送给你,谁叫你也不喜欢喝酒呢?”说完之后便又哈哈大笑。

李知音眼睛里也不由得有了一丝笑意,说道:“你呀你……难怪那天在‘燕子楼’上,那个‘酒公子’祝典会被你气得吐血,他好酒如命,你却如此糟蹋,偏偏还当著他面,将十里香醉喂给楼下卖艺人的小猴子。当时他瞧得两眼都快凸出来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那日酒楼之上的事,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毕,李知音静下来,细思上方惊变刚才说的话,良久方才叹道:“不错,要想逼出惜花主人琬,只有让他自己出来,南唐那么多人,找他都遍寻不见,我们在南唐人生地不熟,更加不可能将他找出来,何况惜花主人又岂是易与之辈,他若决心归隐,自然不可能让人寻到,凭他的智慧,天下又有多少人可以猜得到他的想法?”

上方惊变道:“不错,若想逼他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到这里,他看了李知音一眼,李知音开始一阵迷糊,随即双眼一亮,拍掌道道:“挑战南唐所有音律高手!”

上方惊变笑道:“正是,凭你在古乐之上的造诣,相信南唐无人能及,到时南唐再无敌手之时,惜花既然身为南唐子民,自然不能坐看南唐受辱。”

古时家国之念最为深厚,叛徒是天下人所共耻的对象,如果一个人叛降外国,不光自己国家的人会千古唾骂,而且接受他的那国也不会青眼于他,无数人自小修学的便是忠君受国之念,忠孝相悖之时,也得先忠于主君,国家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依李知音的造诣,到南唐再无人可堪与敌之时,自然会有人想到惜花主人琬。

既使惜花主人琬再不问世事,当天下都相传这个消息之时,他不可能听不到,当他听到之后,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南唐所有人都会去找他,那时天下虽大,他也不可能还不出来,如果连这个办法也不行,那更无其他办法。

只是他们不知道蒋琬根本没家国之念,就算南唐灭亡,只怕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对于李知音来说,不管结果如何,无他,但求一试,只能说是已经尽力。

所以上方惊变才会拿用一出现就会惊动天下的‘百字穿花金贴’,他们一入南唐,只怕就已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李知音知道惜花主人琬精于长笛,据说他有一管白玉横笛,上面雕镌著一个凌波而立的女子,绝非凡物,所以他也想以笛与之相对,这次他手中握着的紫玉暖笛,是上方惊变偶然巧得的一样古物,温润剔透,经‘宝气阁’掌柜的吴老先生认定,应是百年前留传下来的,名叫‘水玲珑’,可算是一件稀罕之物,堪称无价之宝。

上方惊变忽然道:“知音,咱们不如不以真面目示人,只说挑战南唐所有音律高手,却不说你就是‘知音公子’,只怕效果更好。”

李知音一怔,略略一想,便即明白,当无人知晓他是谁时,好奇心更大,争口相传之下,他们只怕数日间便会轰动南唐,李知音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是性静之人,此行不得以,只为找出惜花主人琬,而行此事,可有得一番头痛的了。”

他自然可以想见,到时消息一公布,建业到时煮得开水一样滚沸,天下人都来挑战他,哪里还有清净可言?

上方惊变知他同意了,笑道:“放心,知道你喜欢清净,我会尽量让那些家伙知难而退的,绝不会有太多的人挑战到你,免得你忙不过来,累得吐血,哈。”

李知音也不问他有什么办法,上方惊变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不学无术的贵公子,但真正知道他的人,又有谁会小看堂堂‘财神贴’的幕后主人?

就连与他最为亲近的李知音,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样的人,说他简单,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

南唐建业皇宫之中,李青思回过神来,向着蒋琬说道:“现在,公子该向青思说要我办什么事了吧?”

蒋琬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李青思的脸一红,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说道:“要我过去干什么,在这里说不一样么?”

蒋琬看不见她的神情,说道:“公主殿下不愿意听,那就算了。”

李青思无奈说道:“好吧,做什么事要这么神神秘秘的。”走到蒋琬面前,低下头,再一次距离蒋琬如此之近,似乎对他的气息都呼吸可闻,胸中忍不住一阵“砰砰”乱跳。

蒋琬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的热气在李青思耳畔徘徊,让李青思的脸颊更为发烫,听完之后,急忙退开,却不由露出一丝疑惑道:“你想干什么?非要这么做?”

蒋琬道:“这个公主殿下不必问,只要做到就行了。”

李青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吧,这个不难,我可以帮你办到。好了,你跟我来!”

蒋琬既然答应了她,自然不会反悔,当下跟随在李青思身后,三人绕柱穿廊,走了片刻,方才得以来到李青思所居住的“幽篁院”。

李青思所居之处,极为偏僻,在神册帝众多公主之中,算是最为狭小简陋,难得的是整理得却极为朴素雅静,让人忍不住为之赞叹不已。

李青思所用之琴名为“春雨”,并不名贵,李青思说弹琴之先要焚香沐浴,方才可以,因为这样才能宁心静气,心如止水,气定神闲,这样才能奏出最好的琴声来,蒋琬一一依从,并不拒绝,李青思却暗地里派一个侍女快速的秘密去将李如素请了过来。

见到屏风微动,那个侍女向李青思打了一个手势,李青思知道李如素已经到了屏风之后,这才将蒋琬引了进来,沐浴过后的蒋琬,显得神清气爽。

屋内早已燃起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屋中央摆着一张古木低几,几上小心翼翼端正摆放着的,就是李青思所用之琴“春雨”。李青思带着蒋琬坐到琴前,退到一边。

她虽然知道蒋琬曾向长歌无忧学习琴艺,却不知道他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按她所思,长歌无忧的琴艺本来就已经炉火纯青,已臻妙境,再加上入宫之后更受乐家之宗左腾造这样的国手相教,技艺那是更上一层楼,蒋琬跟她学琴,十分之中能得二三分,已经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

却见蒋琬坐下之后,并不急于动手便弹,而是缓缓的闭上眼睛,将心神完全沉淀在整个屋子之中,仿佛古佛坐禅,蓦然心中一动,因为他那敏锐的耳力,听到屏风之后,一个人刻意压低了的呼吸之声。

如果是李青思的人,自然不会刻意压制,因为没有必要,这个人既然如此之做,便是不想让自己发现,可是谁又须要这样做来隐瞒自己,除非……

蒋琬的心中猛然一跳,表面却装做若无其事,左手微动,已然扣响了琴弦,“铮”的一声,室内众人心神猛然一震,那声音却又平静下来,仿佛幽泉流咽,“铮铮淙淙”……一连串优美的音符从他的指尖跳出,将室内众人的心神完全吸引了进去,就连李青思,本来只是抱着帮助九姐姐想法这才将蒋琬拉来,此刻也不由得完全沉迷了进去,惊叹不已。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只怕与九姐姐的琴艺,也已经不相上下。

躲在屏风之后的长歌无忧,当她见到蒋琬进来的时候,便忍不住心中一颤,知道蒋琬耳力过人,所以刻意压抑住呼吸之声,双目紧紧盯着那坐在厅中,以背影面对着自己的少年,忍不住便是热泪盈眶。

一段时间不见,他,长高了,也更加有气质了,但是他的脚步,依然是那样的不紧不慢,面容依然是那样的坚毅,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动容。

他身后跟着的,便是情儿吧,听说自从诗诗妹妹离开,她便一直跟着琬儿,越长也越漂亮了,这数年,多亏有她跟着琬儿,一直照料他。

看着蒋琬那在琴弦之上快速闪动的手,不由得就想起在郎梦郡时自己手把手教他弹琴之时的情景,都仿佛如在昨日,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听着蒋琬那如流泉一般曼妙叮咚的琴声,长歌无忧甚感欣慰:“琬儿天资聪疑,智慧过人,短短时间,琴艺便已达到如此境界,青出于蓝,终于超越我了,姐姐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一曲终了,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李青思方才拍掌赞道:“公子的琴艺,如此了得,便称是一代宗师,也不为过了。”

蒋琬起身,忽然道:“你这琴不错,但若是在上面涂上一种桐油,则音质更佳,可以奏出更好的曲子。只是涂这个有各种方法,涂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乱涂反而会适得其反。”

李青思诧道:“还有这种事?不知那种桐油哪里有,青思弄得过来。公子的琴艺炉火纯青,青思羡慕不已,不知公子可否方便,经常入宫来,教青思琴艺,青思愿拜公子为老师。”

蒋琬笑道:“不敢当,公主殿下如果真的想学,蒋琬倒是可以入宫教公主殿下一些技巧,至于领悟多少,那就得看公主殿下自己的悟性了,至于拜师之说,那是绝对休提,否则蒋琬便不敢应命了。”

李青思大喜道:“真的?公子真的答应教我学琴?”

蒋琬说道:“蒋琬说话,向来一诺千金,只要公主殿下真心向学,蒋琬自然求之不得。”

李青思心中暗道:“你来宫中,九姐姐就能天天看见你,也就不会那么寂寞,每天看到你,她想必就会快乐许多吧。”

向蒋琬说道:“那好,公子明天有时间,便再过来吧,青思派人去接公子。”想了一想,伸手从衣罢下侧解下一枚玉佩,递到蒋琬手中,说道:“像我们这些公主,外表看起来风光,除非特别恩宠,否则连皇宫都走不出一步,这枚玉佩,是代表我身份的东西,虽然我不能出去,但你拿着这枚玉佩,守门的侍卫便不敢拦你,进宫之时,便说是应我请来教琴。”

蒋琬想了想,终于伸手接过了这枚玉佩,将它收入怀中,说道:“承蒙公主殿下不弃,蒋琬明天,一定过来。至于那桐油么……”

说到这里,蒋琬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柔惜,说道:“随处都可以买到,宫中这种东西应该不少,你找一个小太监,让他给你去拿,不用费丝毫力气。”

李青思不敢相信的道:“这么简单?”

蒋琬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桐油并不难得,难得的是用它的方法而已,好了,如此,蒋琬便告辞了,公主殿下答应草民的事,还望不要忘记了。”

李青思道:“不会的,我包你满意就是。”

蒋琬再向他一拱手,与情儿一起离开“幽篁院”,李青思本来要亲自相送,蒋琬推拒了,李青思只好叫自己的小丫环带着蒋琬,直到看见他们出得宫门,上了马车而去,这才回来报迅。

蒋琬走后,长歌无忧李如素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刚才生怕蒋琬发现了她的存在,所以屏息凝气,从屏风之后走出。

李青思一看到她,登时喜道:“素姐姐,你会不会给琴弦涂那个桐油啊?”

长歌无忧笑道:“这个有什么难的,我自帮你办到就是。姐姐知道你这次纯是为我,这才邀琬儿经常入宫,连随身玉佩都给了琬儿,姐姐感激不尽。”

李青思急忙说道:“姐姐怎么这么说,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待青思最好,我只是巧遇上他,就顺带邀他进宫,姐姐可以经常看见他,就不用那么自苦。”

长歌无忧闻言,忍不住轻轻一叹:“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青思,等你再长得大了些,就明白了。”

李青思低下头,不安地说道:“姐姐,我不该跟你说这种话,对不起,惹起你的伤心事了。”

长歌无忧爱怜的抚摸着李青思的头,柔声道:“傻青思,姐姐怎么会怪你,而且姐姐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也已经看得淡了。只要琬儿没事,姐姐便很满足了。”

李青思眼眶微红,叫道:“素姐姐……”

长歌无忧轻轻将她的头拉向自己,李青思靠在长歌无忧怀中,皇宫之中没有温暖,自母亲离世起,十六年来,习惯于冷清与寂寞,此刻终于忍不住,泪水盈满了眼眶。

……

聚宝斋,二楼。

情儿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公子……”

蒋琬摇了摇手,止住她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答应李青思,入宫教她学琴,对吧?”

情儿只能点了点头,她确是有这个疑惑,依蒋琬的本性,他绝对不会如此没事找事的。

蒋琬把玩着手中的黝黑色小刀,缓缓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情儿道:“什么事?”

蒋琬抬起头,回忆起那日在‘梅花院’中的情形,对情儿道:“你可记得,那日我们第一次入宫,我跟一个侍女去银铃公主李倾城那里的事么?”

情儿“啊”了一声道:“她?”

蒋琬点头道:“不错,那日从她那里出来,我忽然听到一阵琴声,而这琴声,只有无忧姐姐才能弹得出来。”

这事蒋琬从来没有跟情儿说过,所以情儿听到“无忧姐姐”四字,忍不住大惊,叫道:“公子见到无忧姐姐了?”

蒋琬缓缓摇了摇头:“若是见到,我又怎么会不告诉你,当时我明明听到有人叫我一声的,但是最后却又再无声息,而当时那院子中,十六公主说,是她在弹琴,可是我根本就不相信。”

他冷笑一声道:“若是她的琴艺已然如此之高,又何必还要我教她,而且看她对琴的领悟,根本只能算作刚刚入门,又怎么能够弹出那日在‘梅花院’中之时,那种天籁幽泉之声?”

“既然不是她,那自然是另有其人,可是她却告诉我,当时院中并无他人,我当时心神俱乱,没有细想,随后便觉得不对,只是这事既然过去,事后再无机会,我也不知道那日是不是因为我的幻觉。”

情儿第一次听到蒋琬说起那日在宫中之事,却听蒋琬继续说道:“但今日在宫中,我之所以答应跟她前去,便是想再一探究竟,如果无忧姐姐真的在宫中,那我一定要找到她。她为什么不愿意与我相见?”

“十六公主以弹琴需要焚香沐浴为由,拖延时间,屏风后有人,那呼吸纵然细微,也瞒不过我,何况?”

说到这里,他语声一转:“如果是十六公主的侍女,又何必摒气凝息,这明显是怕我察觉,而若是我们不认识的人,根本不必如此,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她一定认识我们,并且不愿让我们知道她在那里。”

“这样的人,再配合那日在‘梅花院’中听到的琴声,便只有一个可能,定是无忧姐姐无疑了。只是……”

情儿听到这里,不由得问道:“只是什么?”

蒋琬笑道:“只是,我还想最后确定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无忧姐姐。而这个饵今天我已经放下了,一切明天便可见明晓。”

情儿忍不住问道:“饵,我怎么不知道?”

蒋琬笑笑不语,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尽管情儿心下好奇,却只得闷在心中,她一直待在厅中,见到蒋琬弹完琴便起身离开,什么事也没有做,实在不知道,他所说的饵,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忧姐姐,真的是你么?”

“既然你也在京城,为什么不跟我们相认呢?”

情儿喃喃道。

……

是夜,蒋琬吩咐发射一枚烟花迅号,这种烟花迅号是专门为江如雪而设,只有他们两人懂得这烟花的意思,不久,江如雪便一身黑装,蒙面而来,直到进入聚宝斋,这才摘下面罩,露出真面目。

见到蒋琬,江如雪这才醒觉,那日那个蒋琬,一定是假的,心下后悔不迭,但她既已服下“烟花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蒋琬吩咐了她几句,她一一答应,保证明天就一定办到之后,这才又戴上面纱,急匆匆的出了“聚宝斋”的大门,上了一辆马车。

……

次日,京城之中驶来一辆奇特的马车,竟然高有三丈,竟然全部是由黄金打造,其奢华之处,便是王公贵族,也没有人试过如此招摇,有人报告京兆尹,最后竟然惊动九门提督,但九门提督,见到那辆马车下方的一个小小标记之后,却面色大变,急忙令手下人退后,那辆马车安安稳稳的驶入建邺城中最为豪华的客栈“天花楼”。

人们看不清马车内坐着的人面貌,只隐隐约约看到二个身影,一个白袍,一个紫衣,最为奇怪的是,那个紫衣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的白发。

这些人在“天花楼”只住了两个时辰,建邺城北“梅庄”的主人梅应天就被请到了“天花楼”之中,不久之后,“梅庄”易主,梅家中人仅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全部搬离了“梅庄”,那辆马车又从“天花楼”,驶入了“梅庄”之中。

“梅庄”是建邺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庄园,又清静又幽雅,据说光建造“梅庄”的工匠,合计就达到三万之数,费时五年之巨,耗费何止千万钱。

如今“梅庄”在建业已经有近一甲子的年岁,它身旁的土地无不是寸土寸金,而“梅庄”独占了这么大一片的土地,它的价值,可以想见,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曾经想过要盘下它作为自己的居所,但梅家不是好惹的一个家族,若强抢之下,这么大的庄院引起的事只怕会上达天听,惹来的非议就足以将一个王公吃不了兜着走,真要买不说没有哪一个王公贵族出得起这个惊天的价钱,便是买得起,梅家在这里住了近百年,也不舍得将它拍卖。

但今天,这辆马车仅只驶进建业不过两个时辰,“梅庄”就易主,如果看梅应天出去“天花楼”之时那一脸喜气洋洋的神情,便可知他还得了大便宜,梅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居然在两个时辰之内便全部搬离了“梅庄”,实在让建业所有人为之咋舌。

据“天花楼”当时那个给他们送茶水的小二说,当时梅应天听到那个紫衣白发的青年提出要购买“梅庄”之时,一脸的为难,可是当他说出一个价钱打算吓走那青年之时,那青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说了两个字:“成交!”

事后梅应天浑浑噩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紫衣白发青年接着说道:“不过本公子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梅庄’的所有人,在两个对时之内,必须全部搬离‘梅庄’,多了一炷香,少一万两金子。”

梅应天茫然点头答应,直到走到“天花楼”门口之时,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多一炷香便要少上一万两黄金,登时如同抽了风似的,火急火燎的赶到家中,不到两个时辰,便把家里所有人搬离了“梅庄”。

其结果自然是,梅家所有的人,住进了“天花楼”,而那个神秘的富家公子,就成了“梅庄”的主人。

片刻之后,建邺城中,一条消息传得像长了翅膀一样的快:“一个北方来的神秘公子,扬言要挑战南唐所有的音律高手,如果南唐七天之内,还无一人可以战胜他,那么,南唐就是浪得虚名,要南唐人把南唐所有的琴弦全部扯断,笛子全部扔入雪浪江之中。如果有人能战胜他,那么,他将以‘梅庄’相赠。”气焰炙人。

当这条消息传遍建邺城中之后,南唐所有的人无不双目泛红,恨不得冲入“梅庄”,将那批人剁成肉酱丢到雪浪江中去喂鱼,但又有一批人,自命不凡,听到这条消息,不由得双目放光,想一想一旦赢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可以得到‘梅庄’,天下人谁不会怦然心动?

顿时听到这条消息的人,无不纷纷往建业越赶,不到下午,建邺城中所有的大小客栈便已满员,各个民房之中都挤满了人,而且天下各地,还在不断的有人向建邺城中赶来。

别说南唐,就连邻近几国的人听到这条消息,也不由得纷纷向南唐涌来,就算不能得到“梅庄”,但如此场面,平生能得以见到一回,死也无憾了。

不久之后,就连当今皇帝李泯也听到这条消息,龙颜大怒,下圣旨:不管是谁,凡能击败此人者,不但能得到他们的“梅庄”,并且另在恩赐。

这是许多清贫才子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不单会得到那价值惊天的“梅庄”,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一举成名,还能得到皇帝恩赐,听到这条消息,那些心动的人自然更为心动,一时“梅庄”前后左右,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相比之下,另一条消息,在此隐蔽之下,则显得微不足道许多,除了几个有心人之外,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

建邺城中,一阵阵的风起云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幕。

而这时,蒋琬刚刚进入皇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