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破夜色疾驰,跌跌撞撞消失在视线尽头。

“大人!大人一一!”

相府正门口有一人骑马而来,身着红黑铠甲,对着门内大喊,“卑职是帝都城御林军统帅刘毅,有急事要求见大人!还请来人尽快通报!”

“何事?”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毅坐在马上回头看去。

一席身影逆着满街红光而立,面庞隐入暗夜看不清晰。

刘毅跳下马来,“大人!发现一支敌军先锋队直逼帝都城而来,马上就要抵达城门口了,照此势头来看,后面必定还跟着蛮族的数万大军,皇上让您立即进宫商量对策!”

裴争微微颔首,走到那匹马旁翻身跃上,扯着缰绳冷声开口,“传令下去,疏散街上百姓,加固城门,等待指令。”

“是!”刘毅应到。

随后裴争纵马向着皇宫内奔袭。

一路上所有百姓听到马蹄声都自觉避让,紧接着就有一队队装配整齐,手持火把的士兵在街上巡视,驱散了还在庆典的百姓。

人群见满城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奔走,再加上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一时之间街上乱了套,人流簇拥着四处拥挤逃窜。

“打仗了!要打仗了!快!快回家!”

“蛮族人要打进来了啊!我们天朝这是要亡国了啊!”

“真的要打起来了吗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呢 ”

皇宫内灯火通明,原本进宫来参加庆宴的百姓全都已经被遣散着出了宫,其他的满朝百官都移步去了朝

裴争骑马直接跃过了宫门,一直到了宫殿的台阶前才停下。

他踏进朝堂内时,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了过来,包括坐在上座的新皇祁长风。

“裴丞相,”祁长风眉头紧缩,面容紧绷,“可知道,外面现在情况如何了?”

裴争脚步没停,面色冷峻,薄唇轻抿,穿过站在朝堂间的众人,一直走上了层层玉阶,走到了龙椅前面去,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朝众官。

“天朝百年,屹立不倒,泱泱大国,铁骑征战万里山河。你我不曾见识过它最繁荣鼎盛的时期,却目睹了它最破败蕭条的岁月。它应该是高高在上,供万人仰仗的光,应该是所有将士百姓的信仰。可今日,江山破碎,风雨飘摇,若圣光终将陨落在我们手上,那你我”

裴争一字一句,“皆是罪人。”

“既是罪人,当与国同在,国灭,人亡。”

站着的百官低垂下头,曾经他们有多么看不惯裴争,此刻也就有多被他的话触动。

没有人心是不悲痛的,自己的国,自己的家,落得个如此凄惨悲凉的下场,就算是以死谢罪,也无颜面对逝去的列袓列宗。

裴争目视着宫殿之外,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上面,也不知他心在想什么。

朝堂内静默了好一会,悲怆的氛围浓重而压抑,没有人肯出声打破这宁静。

过了会后,裴争收回了视线,眼眸微垂,情绪隐在了漆黑的一汪幽潭。

他走到祁长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祁长风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不行!你不能去!这种时刻你要留在宫里,留在朕身边帮扶着朕!”

“皇上不同意也无所谓,臣并不是在征得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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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争微微抬眼,眼神有拼命压制住的汹涌暗流,“毕竟当初只是帮助你上位,臣并没有说会臣服与你。”

他随手指了指下面规规矩矩垂首站着的众臣,“况且,这里有这么多人帮扶皇上,不少臣一个,但是,他们少。”

裴争提步开始往殿门外走,祁长风站起身来,目眦欲裂的瞪着他的背影,面色恼怒,眼尾微红。

“裴争!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你这是抗旨不尊你知道吗!”

“臣知道,臣明知故犯。皇上生气就撤了臣的职吧,也没多久可当了。”

裴争站在门边回首,一席玄色衣袍浓郁的快要融进黑夜里,他俊美无俦的脸庞被殿内烛光一寸寸照亮,发丝随着夜风在身后轻扬,华美尊贵的宛如神衹。

他抬手作揖,对着满朝百官微微颌首。

“各位,再会。”

裴争骑马赶赴到帝都城门口,满街只剩下发着红光的莲灯,以及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沿街的行人已经全部被驱散干净了,百姓们都回到了家躲避,门窗紧闭。

帝都城巨大高耸的铁门紧紧关着,被几根粗壮的圆木牢牢抵住。

城墙上满是弓弩手,精神紧绷蓄势待发,来来往往的士兵在准备强弩和流火箭矢,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一切都半是慌乱半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裴争下了马,揪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士兵问,“你们的统帅是谁?”

小士兵指了指城墙之上,“那个站在亭子里的就是了,御林军统帅刘毅。”

裴争认出了刘毅,转身就要到城墙上去。

小士兵赶紧拉住他,“哎你不能上去!敌军马上要抵达城门口了,这边要打仗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不认识我?”

小士兵摇头,“不认识。”

裴争见他好像年龄不大的样子,“你多大了?”

小士兵挠挠头发,“十了。”

也是十岁。

裴争眼神的冷意褪去了点,看了眼小士兵手的弓箭,“弓弩手?”

“嗯!”小士兵自豪的举着弓箭挥了挥,“我箭术可好了,箭无虚发呢!战场上被我瞄准的敌军一个都跑不了!”

正巧不远处有士兵在集合了,小士兵赶紧提着弓箭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嘱咐裴争,“你可千万别在这里逗留了,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说完就消失在了众多的士兵当。

裴争看了眼他的方向。

回家?

他还,哪里有家。

裴争转身就提步上了城墙,刘毅在这里见到裴争还很是讶异。

“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城墙上的风有些大,吹得裴争眼眸微微眯起。

极目远眺,能看到那一道火线还在向着这边逼近,渐渐变成了一条挣狞可怖的火龙。

可是反观帝都城内,却安静的可怕。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刘毅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您不能来,只是,这前线危险,您不如待在府里或者宫里躲

“躲避?哪里还能躲得过。”

裴争手指搭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白皙的骨节微微凸起,“穷途末路了,不如鱼死网破。”

“那蛮族今夜是派了重兵前往帝都城,先让先锋队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蛮族铁骑再冲破我们的城门。大人,我们今夜,确实是凶多吉少了。”

裴争薄唇轻启,语气淡淡,“我知道,皇上也知道,满城百姓,他们都知道。”

“知而不退,尽管可能输的惨烈,但极尽悲壮。”

“报——!”

身旁忽的有一士兵大喊道,“报告统帅,城门外刚刚抓获敌军探子一名,现在在城门口处没有进城,想问统帅该如何处置?”

刘毅愤怒道,“这个时候了,蛮族还来探听我军情报,帝都城现在是何情况,他们应该很是了解才对吧,还用得着探听吗。”

裴争却道,“把人帯上来。”

那个士兵看了刘毅一眼,刘毅应允,他才匆匆的又跑了下去。

刘毅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大人,城门开关一次麻烦,不如直接把人杀了算了,反正蛮族的先锋队也马上就要赶到了,到时候肯定直接就是开战了。”

“此人不是探子,”裴争敛眸,“阿木勒确实比我们都还要了解帝都城的情况,所以不会再派探子来探听情报。”

“那这人是来”

裴争垂眸看向下面已经打开的帝都城城门,“劝降。”

几个士兵押着那个蛮族人上来了,裴争见他眼熟,应该是曾在阿木勒身边见到过的。

那蛮族人被迫跪在了地上,一脸的愤懑不服,死死拧着头不愿低下。

“放开他。”裴争出声道。

那几个士兵把人放开了,那蛮族人有些惊讶,抬眼打量着裴争,却没有站起身。

“你们先下去。”

“是!”

那几个士兵退了下去,周围便只剩下三人。

那蛮族人对着裴争笑了笑,从容的站了起来,上前了两步。

刘毅一下子就挡在了裴争身前,手的剑身已经出鞘。

裴争按住了他的剑,越过了他身前。

“裴大人,好久不见。”

那蛮族人道,“您贵人多忘事,肯定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在蛮族曾经见过的,当时您还是出使我蛮族的使臣,跟着你们天朝的那个大将军一起,护送皇子嫁到我们蛮族来和亲。”

裴争却并不理会他的攀谈,眉眼间的冷然和不耐流露的明显。

“再不直说,你就没命说其他的话了。”

“哈哈哈哈,裴大人,别生气啊,我来这里,确实是有别的任务的。”那个蛮族人开心的笑着。

“我们蛮族尊贵的首领,对你们天朝的都城很是喜欢,所以不想再采用暴力血腥的方式进行夺取了,而是希望贵朝能够识相一点,自觉将帝都城拱手相让。”

裴争也忽的笑了,狭长的眼眸上扬,冰冷的笑意不达眼底。

“正巧,我天朝,对蛮族也很是喜欢,不知道阿木勒首领愿不愿意相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