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忆脸上的眼泪被人擦干,他微微仰着头,迎着月光看向裴争。

裴争被他看得喉咙发干,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亲,没有深入,只是安慰式的浅尝辄止。

良久后分开,裴争让小人儿坐在了自己身旁,然后点燃烛台,翻开案桌上的奏折开始看起来。

祁长忆乖乖的坐着,不哭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裴争俊削的侧颜。

从线条凌厉的眉骨,到微微抿着的薄唇,每一寸都仔仔细细的描摹一遍。

看的那样认真,也不觉得困了。

被旁边那道太过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裴争倒是有足够的定力,半天都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小人儿。

合上最后一本奏折,裴争闭上眼睛,揉捏了两下眉心。

一双柔柔的小手附上来,一下一下的替他揉着,比自己捏舒服的多。

“江逾白走了?”裴争出声问道。

祁长忆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裴争闭着眼睛看不见,才轻轻道,“嗯,和阿风一起走的,我今天还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的。”

“你身子沉,走路小心些,不准到处乱跑。”

“裴哥哥,我知道了。”

祁长忆软糯糯的应下。

他努着嘴巴想了半天,说道,“裴哥哥,我今天还看到街上有人娶新娘子了,还吹喇叭了。”

裴争闭着眼睛沉沉“嗯”了声。

祁长忆收回了手,把自己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拽的板板正正,然后认真的看着裴争,“裴哥哥,我也可以嫁给你吗?”

裴争忽的掀开了眼尾,与眼前的小人儿对视上,看清了他眼眸闪着的光亮以及隐隐的期盼,视线不着痕迹的移了移。

祁长忆见裴争迟迟没有回答,又凑得近了些,贴在他胸前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忽闪忽闪的长睫像是羽毛般在人心上轻轻扫过。

轻柔甜腻的嗓音再次问了一遍,“裴哥哥,我可不可以嫁给你?”

裴争手握着他的腰,撑着他大半身子的重量,怕他滑下去,也怕他压到肚子。

抬手捂住那双太过干净澄澈的眼眸,裴争嗓音微微沙哑,“先起来。”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就像没有听到似的,让小人儿起来。

祁长忆眼眶渐渐湿润,用力的吸着口气,死死的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裴争扶着他重新坐回去,然后漆黑幽暗的眼睛看着小人儿,“太晚了,我送你回去睡觉。”

说完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往门边走。

祁长忆看着裴争一步步走到了门边去,途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那股被压抑的委屈就不受控制的翻腾着往上涌。

察觉到身后的小人儿没有跟上来,裴争站在门边回头,见他还坐在那案桌旁边,虽然没有哭出来,但是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一汪眼泪。

自从怀了身孕以来,小人儿的眼泪好像更多了,有因为别人流的,但更多的是为裴争流的。

“过来。”

小人儿偷偷用衣袖用力的擦了擦眼角,终是慢慢站起了身,乖乖的走了过来。

裴争就站在门边看着他,看他托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走的很慢,小脸上满是伤心难过。

房门被打开,小人儿紧紧咬着唇,却没有提步迈出去。

外面是一片朦胧的月色,透着惨淡的凄美。

小人儿忽的压抑不住了似的,猛然转过了身子来,伸手一把搂住了裴争的腰,整张脸埋在他胸前的衣襟里。

裴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他接了个满怀。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决了堤似的汹涌的流着,小人儿边哭边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因为脸埋着有些听不清

楚。

“不许哭了。”

裴争强势的把怀里的小人儿拉开来,脸庞隐在黑暗看不清楚情绪。

小人儿脸上挂满泪溃,眼睛像是浸了水的桃子盈盈的肿着,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裴,裴哥哥”他竭力忍着哭腔,“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那我不要你娶我了,也不要和你成亲了,只要

你喜欢我,喜欢宝宝,我们,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裴争眼眸微垂,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末了伸手替他擦掉了眼尾的泪珠。

“乖乖回去睡觉,不许再想那么多了。”

他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冷硬,似是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也要学会自己坚强,就算是我没有空陪你,也要自己学会懂事一点。”

小人儿点头,一副配合讨好的样子。

“还有,刚才的提到的那件事,以后,不准再想了。”

小人儿乖乖的应“好”,自己擦掉了眼泪。

裴争把他送回了小楼去,看着他躺到了**,然后便走了。

祁长忆拉过了被子,蒙住了整张小脸,伤心和委屈的眼泪,都静静的掉进被窝里。

翌日一早,李玉瞧见小殿下的时候,被他脆弱憔悴的样子吓坏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祁长忆坐在凳子上,呆呆的摇头,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又红又肿。

“殿下,大人昨夜不知何时才回的,今早又已经出了府了,大人昨夜来找您了吗?”

祁长忆嘴巴抿了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慢慢垂下眼眸。

李玉看不明白了,“这是,来过还是没来过?”

“小玉子,我,我好像惹裴哥哥不开心了”

祁长忆抬起眼睛来,里面竟然又冒着盈盈泪光了。

李玉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安慰,“殿下,殿下,您可别再哭了,您一掉眼泪,咱整个府上人的脑袋都不定大人是因为别的事情烦心呢,您千万别多想了。”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因为我”祁长忆边说边摇头,“我应该懂事一点的,不能老是让裴哥哥

陪着我,我要学会自己长大”

李玉听着自家殿下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又安慰了小殿下一会,谁知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跑来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猫主子躺在地上不会动了,呼吸都快没了!您快去看看吧!”

祁长忆猛地站起身来,就想要跑出门去,被李玉拦住了,然后扶着快步往外走。

“小瞄呜小瞄呜你不要有事要等着我”

祁长忆嘴唇都有些颤抖了,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自从他有了身孕以来,和小黑猫在一起玩的时候就少了,江逾白不让他老是抱着猫像以前那样蹭,说是吸进去猫毛会对宝宝不好。

因此,祁长忆已经有些日子没怎么和小猫玩过了。

来到了后园的那棵树底下,就是当初沈十九在后园见到小瞄呜的那一棵。

那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就躺在树下,一动不动,周围站着几个仆人,都低垂着头,在偷偷抹眼泪。

这个比人还金贵的猫主子,养了三年多了,始终不爱亲人。

裴争刚开始养它的时候,没少被它抓伤手,它就像视裴争为敌人一般,不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可是后来有一次,裴争又被它抓的流血了,却还是没有放开它,只是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它后背的毛,极尽温柔耐心的抚慰着,还一直对它说着话,小黑猫似是突然有了灵性,转而在裴争流血的手背上舔了舔。

自此以后,它便只对裴争收起利爪,会在冬日乖顺的窝在他怀。

漫天大雪下,一人一猫,独赏雪景,天地渺渺,不算太过孤独。

但是最近半年猫主子身体就不好了,看了几次兽医,还是没能治得好。

只是没想到,那么多个寒冷的冬日它都撑过去了,却死在了这么温暖的春日。

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最后的时日,过得很安宁。

祁长忆在离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地上那只小黑猫,呼吸又快又急。

他不愿意走过去,好像只要他不过去看它,不过去摸它慢慢冷掉的身体,它就还没死,就还能够跳到自己怀里,用毛茸茸的后背蹭蹭自己的脸颊,然后奶气的“瞄呜瞄呜”的叫。

李玉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下人便打算把小猫抱走找个地方埋了。

谁知祁长忆却忽的道,“别动,别动它,小瞄呜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它了,它好累了,让它好好睡一

会吧……”

“殿下”李玉面色悲痛的看着身旁的小人儿,“猫主子,不是在睡觉啊”

“嘘”,祁长忆手指放在唇边,一行眼泪滑下来,他却轻轻牵着嘴角在笑,“我知道小瞄呜是去别的地

方睡觉了,等它睡醒了,说不定就会回来呢。小玉子,我们就把它留在这里,好不好,要是它回来看不到我或者裴哥哥,它会闹的”

李玉用力点头,赶紧用袖口擦擦微红的眼眶,“好好”

祁长忆轻轻抚开了李玉的手,自己一步步走过去,走到小猫身边,蹲下身子抱起了它。

这次的小猫很是温顺了,不闹不挣扎,也不会用毛茸茸的尾巴去扫小人儿的脸颊了。

“好乖的小瞄呜,”祁长忆自己把脸颊凑过去,在它软软垂着的尾巴上蹭了蹭,“是不是生气我好久都没有抱你了,不生气了哦,好不好”

小人儿低着头,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小瞄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