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争出了寝宫,里面只剩下祁长忆和皇上两人。

皇上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再开口,“忆儿”

祁长忆靠过去,伸手自己抹了把眼角的眼泪,“父皇,忆儿在这里,忆儿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你不要睡觉,跟忆儿说说话。”

皇上缓声道,“忆儿乖,父皇累了,想,休息了你,你就与裴爱卿,裴争,好好的知道吗?”

祁长忆泣不成声,他感觉到父皇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连帯着他的心里也有一块地方在跟着变得空缺。

他已经失去了母妃,不想要再失去父皇了。

“裴争,他,答应了父皇,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父皇心里知道,我们的天朝,怕是”皇上

又咳嗽起来,唇边忽的溢出了点鲜血出来。

祁长忆哭着伸出手去,替他擦掉那扎眼的红色,可是擦掉了一点,又会流出来更多。

那只小手上红艳艳的,麻木的继续去擦那些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别流,不要再流血了,求求你不要再流了”

祁长忆擦不尽那血,便伸出双手在下面接着,一滴一滴的黏腻腥稠,将他的两手都染红。

“忆儿,答应父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活着要好好活着还有,相信,裴争,不管他做了什么,

不要,与他心生隔阂朕知道,你与他心意相投,朕,会在天上,祝福你们保佑你们”

祁长忆把手上的血擦在衣服上,小手颤抖不已,好半天才能够重新握住皇上的手,他的眼泪不停滴落下来,打湿了大片的黄色锦绣被缎。

“父皇,不要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忆儿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皇上的手指动了动,用尽全身的力气高高举起那只不停抖动的手,凑着够着,想要去最后

抚摸一次自己小儿子的头发。

对他的亏欠太多,却再没了弥补的机会,好可惜啊

“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就做一个普通人,平淡快乐过一生吧”

“还有啊父皇很开心,你能够,原谅父皇犯下的过错,这最后的一段时日有你,父皇觉得,很,

很,幸—福—’’

抚在头发上的那只手,忽的无力的垂了下来。

祁长忆愣在了原地,瞪大双眸,泪珠顺着他的脸颊一连串的滑落,他轻轻推了推皇上的胳膊,“父皇,父皇‘,

一片寂静的寝宫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

“父皇一一!”

众臣面上露出悲痛之色,纷纷跪在地上,向着寝宫的方向磕头,久久没有人起身。

裴争瞬间就推开门奔了进去,只看见小人儿跪着趴在床畔边上,没了动静。

他心猛地一抽,快步过去把地上的人儿抱起来,这才看到了他手上和衣袖上染上的血迹。

祁长风已经带人跟在后面跑了进来。

裴争目不斜视,抱着怀里的人儿就径直走了出去。

太医院的人也一同跟着跪在寝宫外面的青石板上,江逾白瞧见了裴争抱着晕倒的小人儿从门内跑出来,当即就站起身直接跟了过去。

裴争抱着祁长忆来到太医院,把人放到**,江逾白就赶紧给他把脉诊治,同样的也被他身上手上的血吓到了。

“血不是他的。”裴争沉着嗓音。

江逾白稍稍安心,“看脉象,有些不稳,应该是情绪波动引起的,没有大碍,好好休养着就行了。”

裴争应声,但是眉眼间的阴沉之色浓郁的快要化不开了。

“皇上驾崩,太子殿下也该要继位了吧。”江逾白站起身来,“我不明白,皇上分明是有意立小殿下为太子的,你如何让皇上转变了心意的?还是你觉得,小殿下,不配做这个太子?”

裴争没有言语,只是撩起了眼皮,沉默的看了江逾白一眼。

江逾白总觉得,最近的裴争好似又要变回以前那个残忍暴戾,压抑阴鸷,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了。

但,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

裴争走了。

江逾白去煎好了汤药,端着来给祁长忆送了过来。

天差不多已经亮了,一代帝王驾崩了,外面应该忙的不像样子。

江逾白就守在床边,看着祁长忆,怕他醒了之后会再跑去那处寝宫。

**的人才昏睡了没多久,就慢慢醒了过来,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就撑着身体想要下床去。

“父皇我要去找父皇”

他嗓子片沙的厉害,哭了那么久,眼睛到现在都还红红的。

江逾白原本打了个瞌睡,听到动静后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把小人儿按回了**坐着。

“殿下,殿下你醒了,你现在不能乱跑。”

江逾白摸了摸药碗,还是温热的,“来,先把药暍了。”

祁长忆目光找不到焦距,只是看着门口,口下意识的一直在喃喃,“父皇,父皇还在等着我,我要去看看他”

他两只小手拼命推拒着江逾白的胳膊,想要挣开束缚跑下床。

江逾白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按着他,把碗凑到他面前。

“殿下,殿下你看看我,还认得清我是谁吗?你看着我!”

祁长忆被江逾白的唤声叫的呆住了,没有再挣扎了,转过头来看着眼前人。

“你是江太医,是逾白哥哥”

祁长忆眼神恢复了些澄澈,然后就弥漫上铺天盖地的悲伤和难过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眶满是泪水,将落未落,濡湿了一大片长睫。

江逾白不忍看他的眼神,“先不要下床,来,先把药暍了好不好?”

祁长忆缓缓点了点头,眼泪便随着点头的动作滴下来。

有几滴落到了江逾白手上,烫的他眼眶也跟着一热。

祁长忆自己端过了药碗来,手却颤抖的厉害,汤药洒出来不少。

江逾白去旁边给他拿条手帕来擦擦,却听见“晔啦”一声脆响。

祁长忆手的药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身上也被泼了不少汤药,可是他丝毫不在意,从**下来就往门边跑,眼看着就要直接跑出门去。

江逾白着急的追过去大喊道,“殿下!你现在不能出去见风!快点回来!”

可小人儿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似的,拉开房门,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迎面碰进了一个怀抱。

他抬起泪眼,撞进裴争深似冰冷古潭的狭长双眸里。

裴争手扶着他的腰,也听见了刚才江逾白的喊声,又看到了房内碎了满地的汤药和药碗,眸色更深。

祁长忆看清来人是裴争后,只软着嗓子喊了句“裴哥哥”,然后就埋进了他胸前,眼泪放肆的涌了出来,哭到绝望之处,小身子抖得不像样子,似是下一瞬就能再次晕厥过去。

裴争把他打横抱起,没有进房内,而是转身出了太医院。

江逾白着急的跟在后面喊,“裴大人!你要帯殿下去哪?殿下的药还没暍!”

“回家。”

江逾白愣了愣,抱起了自己的医箱跟了上去。

回到了丞相府后,裴争直接抱着小人儿送回到小楼。

江逾白也跟着一同来了丞相府,又去煎好了一碗药送了过来。

祁长忆半躺在**,斜靠在裴争身前,脸上明艳的神采都被浓密的悲伤遮掩住了,往日那双灵动的双眸,现在只是盯着某一个地方,然后无声的流着眼泪,一副心伤破碎样子。

裴争接过了江逾白递过来的药,盛了一勺,吹凉了放到小人儿唇边。

“乖,暍药。”

祁长忆呆着没有反应,裴争用勺子将他的唇瓣启开条缝,然后压住他的舌尖喂了进去。

小人儿终是乖乖咽下了这口药,可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然后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

裴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了几口气。

江逾白道,“这样可不行,这里面我加了有安胎的作用的药物,若是不全暍完,药效不够的。”

裴争替小人儿擦去了唇边的药汁,看了眼药碗,道,“你先出去。”

“啊?”

江逾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裴争端着药碗自己暍了口,他立马明白了,转身快步就走了出去。

一碗药暍完,幸而小人儿没再咳嗽,也没再干呕了。

裴争唇舌之间也溢满了药的苦香,他缠着那娇软湿嫩的小舌尖舔舐着绕了绕,然后不舍的分开。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一张小脸上,因为这一个气喘吁吁的吻有了些红润,那一直流泪的双眸也没再继续流泪了,而是紧紧闭着,长睫颤抖。

裴争手指抚了抚眼前的唇瓣,看来,能让他暂时不哭的方法,也只有这样了。

江逾白在门外敲门进来,见药碗空了,人也没再哭了,满意的端着药碗就要出去。

却又被裴争叫住,问了个问题。

江逾白脸色一变,耳根顿时就红了,可反观问出此问题的人,却是面色如常,正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自己等一个回答。

“这个,可,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能,不能压着他肚子”

裴争应声,“那让他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