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离开军营。

可是祁长忆却还呆在自己的营帐没有出来。

裴争掀开围帘时,就见小人儿正坐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了,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他走到了床边,低声询问,“怎么不出来?”

祁长忆听见了动静,这才抬起了头来,眼眶有些红。

“棠哥哥,他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跟我道别”

裴争大概能够理解赵隶棠的心情。

他弯下身子来,安慰他道,“赵将军现在军事繁忙,等到战争结束了,就能见到了。”

“可是,我有点害怕”祁长忆说道,“我们,可以不走,不回帝都城吗?可以陪棠哥哥一起留在这里

吗?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敌人,都没有人能陪陪他”

“这里肯定是不能留的,那样只会给赵将军增添更多的顾虑。”

裴争握住了祁长忆单薄的肩膀,手指抚了抚,他第一次没有因为小人儿担心赵隶棠而生气动怒。

“我们,先不回帝都城,我们只是先撤到安里,但是,不可以告诉赵将军,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远离这里了,知道吗?”

祁长忆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真的吗?我们不会回去吗?不会回宫里对吗?”

“不想回宫?”

祁长忆眼神躲闪了两下,裴争便都了解了。

“不想回宫,那便不回,就算回了帝都城,也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万事都有我顶着。”

两人出了营帐,外面的两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赵隶棠原本要派一队士兵护送着他们回去的,但是有乘风和一众暗卫了,人数太多也不方便赶路,便作罢了。

武泉帯着将士们给几人送行,赵隶棠始终没有露面。

马车才刚行驶出了军营门口,车内就有一人大喊一声。

“停车!”

车厢打开,沈欢从上面跳了下来,提步坚定的往军营内走去。

祁长忆掀开了马车的围帘,唤道,“沈师父!沈师父你要去哪里呀!快回来啊!”

沈欢听见了小徒儿的声音,脚步果然顿住了,她深呼吸一口,然后回头对着祁长忆笑了笑。

“殿下,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我本就是外族人,自然要跟我的族人们同生死,我,打算留在这里。”

祁长忆也打开车厢从上面跳了下来,跑到了沈欢面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沈师父,可是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很危险的,你听话一点,跟我们走好不好?”

沈欢听着这一声声的“沈师父”,心里很是难过,与她朝夕相伴师徒情深的小徒儿,现在还没有记起她来,可是他们却不得不分别了。

“殿下,你听我说,就是因为要打仗,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留下,军营里会医术的人太少,而我精通医术,我留在这里可以救治很多伤员。”

沈欢声音哽咽,又拼命压抑住,扯出个笑来。

“殿下,不用担心我啦,赵将军那么厉害,肯定会胜利的。倒是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不要

再受伤能不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好长大”

沈欢看着祁长忆的眼神很是复杂,有不舍有担忧,她本来都打算就不管什么大德大义,不管什么战争祸事,就陪着自己小徒儿去到个安稳的地方的,好好替他调养身子,让他完全恢复记忆就好了。

但是马车才刚走了两步,她脑海就止不住一直涌现出战争的残酷来,在她小时候,外族是经历了不少战争的,那满城的血,深深刻在她心。

所以她后来才会做了医者,就是不想再在战争来临得时候自己无能为力。

现在,她有能力了。

祁长忆一边摇头,一边拉着沈欢的衣袖不放,他对沈欢一直有种亲切感,很不愿意她就这么离开自己。

沈欢轻轻袖口抽了出来,转而握住了祁长忆的手。

“好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不许哭哦。”她摸了摸祁长忆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我还要去帝都城找你的,到时候我们尊贵的皇子,会不会装作不认识我了呀?”

祁长忆眼眶红着,他最讨厌离别。

“不,不会的沈师父,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帯你去帝都城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所以你一定要

来……”

沈欢看着他,心里想,可是我们都已经去过了呀,傻徒儿。

“好,我们拉勾。”

两人勾了勾小指。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满足我呢?”

祁长忆用力点了点头,“好。”

“殿下可以叫我一声师父吗?不是沈师父,就只是师父”

“师父。”祁长忆没有犹豫的就脱口而出了,“师父师父师父”

沈欢笑了笑,终是放开了手,走到了军营的门口,转身却看见祁长忆还站在原地。

她挥了挥手,“走吧。”

“师父……”

祁长忆自己擦了擦眼泪,慢慢走回了马车旁。

裴争一直站在马车旁看着,并没有言语。

扶着小人儿上了马车,裴争遥遥看了沈欢一眼。

沈欢对着他,深深的拱手行了个礼,意思是,小徒儿,拜托给你了。

裴争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扬起半空黄沙。

沈欢身边走过来一个身影,在她身旁站定,可道路上马车的踪影早已经远去看不见了。

“将军,连道别也没有,不会后悔吗?”

“道别,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若是活着还能再见,没有意义,若是死了永世不见,更没有意义。

赵隶棠握紧了手的长剑,转身走进了军营。

“全体准备!出军!”

两辆马车并没有一起往帝都城的方向行驶,在经过距离边陲小镇最近的安里城时,其一辆就拐了弯。

载着江逾白和祁依柔的那辆马车继续往帝都城行进,若不是因为这一路上要照顾着祁依柔,江逾白也是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

而载着裴争和祁长忆的那辆马车,将要前往安里城。

还没到安里的城门口,就在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的流窜而来的难民,他们都没能进的去城门,只能在这沿路上打着地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甚至连干粮和水都快要消耗殆尽了。

裴争放下马车围帘,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安里没有接收难民?”

坐在车夫旁边的乘风出声解释,“主子,李大人按照约定是接收了难民的,但是由于人数太多,安里本就是个没那么繁华的城池,没有能力容纳下所有的难民,所以后面来的那些,只能先住在城外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抵达了城门口,可是城门禁闭。

车夫跳下马车去敲城门,却被周围的难民拦住了。

“哎,别敲了,没用的,不会有人开门的,就算是有人开门,也只会出来打你一顿,然后再把你扔的远远的。”

车夫道,“不会的,那马车上的人,可没有人敢扔他。”

车夫敲了好一会,还扯着嗓子吼了半天,都没人开门,马车上的主子还在等着,他也着急起来,搬起了旁边一块大石头来,“嘭”一声就重重砸到了城门上。

这声巨响果然引来了动静,过了会,巨大高耸的城门打开了一点点的缝隙,里面钻出来了两个守卫。

“刚才,是你砸的门?”

车夫道,“是我,我家主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一个守卫重重砸了下头,然后另一个守卫也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两人边打还边骂骂咧咧的。

四周的难民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似的。

“让你砸门!我让你砸!嫌你爷爷们过的太舒服了,给爷爷们找事做是不是!都说了多少遍了,城里人满了没空了!还敲什么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那两个守卫只顾着打人去了,没有注意到两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乘风冷着脸,出手又快又狠,接住两个守卫的胳膊便大力一扭,直接给扭折了。

他扶起了车夫,那车夫平白挨了顿打,又气急败坏的上前在那两个守卫身上补了两脚。

城门里又有人探出头来查看,被乘风扫了一眼后,吓得赶紧躲到门后就想把门重新关上,却被乘风一掌抵住了城门。

那门后的守卫见单凭自己是不可能再关上城门了,赶紧跑进去汇报情况去了。

乘风便直接把城门推开了去,只见城的街道上空空****的,很是萧条,但是哪里有什么人满为患的样子。

裴争下了马车,然后自然的回身将祁长忆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祁长忆也看到了城外堆积的这些难民们,他走到了他们间去,替几个睡着了的小孩子盖了盖被子。

裴争把他拉了起来,牵着他往城门口处走去。

还没走的进去,城门里面就涌出来了一队士兵来,举着兵器对着城外的几人。

“你们是谁?看着不像是难民,为何要擅闯城门?”

乘风持剑挡在了裴争和祁长忆身前。

“大胆!这位是”

裴争出声打断了乘风的话。

“谁说不是难民?我这个难民现在想见见你们李大人,还不快让他滚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