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梅话说得很满,在场道士基本都没太当回事,很多人还报以讥嘲的笑容。

“你会炼仙丹?怎么不先给你自己炼一炉?”

“瞧你这沧桑之貌,没七十也有八十了吧?有仙丹的话,怎么不吃一颗,改造一下自己的形象?”

“这世上基本所有修道者都说自己会炼丹,别人说我或许会信,就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哈哈。”

法凌不以为意,面带笑容道:“武尊道友既然说自己会炼丹,那不妨给诸位道友演示一下……就算现场不能炼丹,至少也拿出成品的丹药,让诸位道友鉴赏一番吧?”

松梅昂首挺胸:“炼出的丹药都是汇聚天地灵气而成,集宇宙变幻之奥妙……本是脱尘之物,凡俗岂是展现之所?”

“哈哈哈哈……直接说你没有不就得了?”

“有就拿出来,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在场本来还有人对松梅的话将信将疑,但听了周边人嘲讽的语言,已没人相信松梅会炼制仙丹。

吴元却是一脸急切之色:“武尊前辈的仙丹,不知是如何个炼制法?”

法凌未料吴元会相信松梅的鬼话,出言提醒道:“此人之言不可尽信……”

“但也不能不信啊。”

吴元认真回答,声音琅琅,在座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武尊前辈所炼火符,相助剑南节度使取得金川大捷,乃人所共知之事,难道法凌前辈认为这也是骗人的?”

“这……”

法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松梅之言天马行空,很难让人采信,但松梅到底证明过自己,那便是提供了之前相助王昱取得金川大捷的火符咒。

从某种角度而言,火符咒也属于炼丹术的一种,只不过炼制出来的是杀伤力惊人的丹药。

吴元再以求教的口吻问道:“武尊前辈既然懂得炼丹术,不妨跟诸位道友说说……我等并非是觊觎前辈的丹方,只想知您对炼丹的理解。”

其实吴元也不怎么相信松梅的话,但她说得非常委婉,明明是想对松梅的炼丹本事进行考核,说得却像是存心求教。

松梅没听出吴元有考校他的意思,得意洋洋道:“炼丹乃是采天地日月之精华,得万物生长之灵气,再以符咒作引……夫仙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之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

说的全是套话和空话,没一句对在场之人有用。

吴元蹙眉,稍微思考后又问:“那不知如何采天地日月精华?又如何得万物生长灵气?”

法凌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喝止:“如此狂妄之言也可采信?师侄不会真让他在这里戏弄我等吧?”

松梅笑道:“贫道为何要戏弄尔等?”

法凌厉目望向松梅,愤然道:“当人面说鬼话,便是最大的戏弄。”

吴元道:“法凌前辈先勿着恼,为何不听听武尊前辈把话说完?他所说道理,跟家师之前提过的《灵宝丹经》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皆惊叹不已。

先不论松梅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吴元作为名师高徒,先认可了松梅的炼丹理论,若别人不认同,那只能说明不识货。

听起来玄乎,好像吹牛放屁,但经过吴元这一解释,却觉得玄奥无比,若要说不懂那只能怪自己没见识。

长春真人都这么炼丹,你可以说武尊是骗子,但要指责得到京畿诸多权贵认可的长春真人也是骗子,谁有那勇气?

松梅展颜笑道:“还是师侄见识广博,贫道之炼丹法,所用材料并非凡尘之物。”

法凌脸色漆黑:“你不用世间物来炼丹,难不成用天上的日月星辰?”

“哈哈。”

松梅一脸得意之色,“这世上俗物,再怎么炼制,也不会变成仙家妙物,这道理总归没错吧?”

法凌一时语塞,难以作答。

松梅再看向吴元,道:“要练仙丹,首先要找寻仙人遗留凡尘之物,诸如九天外的灵水,或是天地日月落尘……不一而足。”

旁边有人对松梅这番解答很不满,问道:“问题是上哪儿去找你说的这些东西?”

松梅道:“星辰陨落之尘,华夏之地并不罕见,不过这星辰之石只能作为炼丹鼎炉铸造所用,至于九天灵水,须采集云中之水,或以云中所植之灵草,辅以星辰之芒,夜明之珠……”

松梅如同打开话匣子,抖弄他的学问,但其实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在场很多人坚持认为松梅是在骗人,但松梅却说得活灵活现,连长春真人的得意弟子吴元都没出言反驳,法凌也在装哑巴,别人最多只是质问一下细节,没法全盘予以否定。

杨云坐在一边看热闹,没有插话的意思。

杨云心道:“这老小子吹得越玄乎,对我离开成都越有好处,只要他在旁人眼里神乎其神,那我这个徒弟的存在就没人会关注,想去哪儿都行。”

杨云不由看了吴元一眼,感激对方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杨云再想:“这小娘们其实挺精明一个人,可惜她当火药是松梅弄出来的,是以对松梅尊崇有加,没有多怀疑。”

松梅侃侃而谈半天,吴元忍不住问道:“那不知武尊前辈现在可有寻到这些仙家遗留尘世之物?”

法凌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吴元,终于明白为何吴元坚持请“武尊真人”来参加这次关于炼丹的闭门会,感情真的相信“武尊真人”会炼制仙丹。

法凌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老神棍所说炼丹之法,根本就是穿凿附会,那些凡夫俗子相信也就罢了,怎么长春真人的得意门生也会相信?”

松梅面露遗憾之色:“贫道一直想炼制一炉长生不老药,奈何丹方中所列材料,尚且缺了半数以上,今后能否寻到全看机缘。唉!”

松梅很识相,不会说自己已经炼制成功长生不老药,不然真有权贵上门来讨要,他难以自圆其说。

至于丹方和材料,他随便找点东西凑数就行,普通的水也可说是九天之水,普通的草药也可说是灵药。

杨云暗自琢磨:“这老小子也不全是吹牛,炼丹上可能他还真有几分门道,不仅懂行,还会利用人的心理,看来他以前可能真为人炼过丹。”

吴元俨然把松梅当成炼丹大师,追问:“不知缺了何材料?”

松梅笑着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也。”

“哦。”

吴元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在场很多准备浑水摸鱼的道士也很失望,他们本以为能从松梅这里探知更多有关炼制长生不老药的秘密,不想松梅说到关键处便卡住了,心里非常难受。

……

……

炼丹的讨论暂告一段落。

即便松梅在吹牛,也没人能揭破他。

松梅提到炼制长生不老药属于天机不可轻泄后,别人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那种底气了。

法凌笃定松梅是骗子,追问道:“敢问武尊道友,你一直说会炼丹,还拥有长生不老仙丹的丹方,全是空口说白话,不知如何证明?”

松梅不动声色,环视当场后问道:“不知诸位,认为贫道今年岁几何?”

“六十!”

“怎么也有五十了吧?”

“既然这么问,或许七八十吧!”

松梅的外貌大概四五十岁,并没多显老,别人却不敢轻易断定年岁,这跟修道之人喜欢装老成有关,有的四十岁不到就弄一身白毛显得自己道行高深。

修道可是讲究越老越吃香的职业。

松梅笑道:“其实贫道今年已一百六十岁,诞于陈宣帝太建五年,此前已历隋代北周,李唐代隋,武周篡唐等,不知蹉跎多少光阴。”

“啊!?”

在场又是一片惊叹声,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法凌怒气冲冲地道:“你说自己一百六十岁,也是空口无凭,有何证据?”

松梅气定神闲,笑道:“其实一百二十年前,贫道拜访过青羊宫,那是隋大业九年,炀帝二征高丽,青羊宫时任观主为枯莲道友,贫道与之坐而论道两天两夜,枯莲道友突然顿悟,编写《法严长平术》,书中提到过贫道,你难道不知?”

“你……!”

法凌一听眼睛瞪圆了。

其他人却是莫名其妙,他们都没听说过《法严长平术》这本经书,对于枯莲道长也是闻所未闻。

但他们见法凌吃惊的样子,顿时知道其中大有文章。

杨云心里琢磨:“老家伙提前做过功课,之前我给他的那些资料这就用上了。”

有关《法严长平术》之事,却是杨云告诉松梅的,提到这是青羊宫不外传的“秘籍”,上面有很多道家修炼的理论,但具体是什么外人并不知晓。

松梅活学活用,只说《法严长平术》中提到他,却不说在书中何处。由于这本书只有青羊宫历任观主能看到,法凌一时间愣住了。

法凌不能说他没看过《法严长平术》,这会显得很没面子,也不能说松梅是骗人的,因为他对书中内容不甚了解,只有去问过大师兄法崇后才能确定此事真伪。

松梅捻须一笑,朗声道:“既然商议不出结果,那为何不把炼丹事暂时放到一边,等正事了结再来谈论?今天诸位前来,好像并不是为了商议炼丹吧?”

“对,今日乃剑南道法会举行之期,这才是头等大事!”

“我等都在等着盛会举行呢!”

法凌不知该如何揭穿松梅,又因吴元对松梅推崇备至而不知该如何收场。

吴元对法凌行礼:“法凌前辈,既然剑南道道友聚齐,那就举行法会吧,有关炼丹之事,可以晚些时候再行商议。”

法凌瞪了松梅一眼,说道:“贫道这就安排人手,招待同道前往法坛,贫道还有事做,迟些时候再往。”说完匆忙往内殿去了。

不用说,法凌这是去找观主法崇求证有关《法严长平术》之事,以判断“武尊真人”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