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刘清媛非常震惊,过了好半晌才道,“既然你们师徒已算到此战会败,为何不跟王节度使言明?”

杨云摇头:“战事尚未开启便先言败,这是扰乱军心。堪舆玄空之术在军中本就是忌讳,这种事谁去提都会触霉头,一旦遭遇失败,罪过就会落到谁头上。”

“哦。”

刘清媛仔细思索,杨云的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杨云继续道:“当然,家师也不会逃避责任,他会到战场上施展各种法术,竭尽所能帮助大唐获胜,但既然上天已有警示,也不能不预作绸缪,为师门传承考虑……”

“家师吩咐我尽快离开益州,如此就算其中一人蒙难,依然可保师门衣钵。可我乃一介修士,又是这般年岁,想单独离开蜀地,谈何容易?”

刘清媛眼里满是同情,点头道:“我本以为你们师徒都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但现在看来,你们师徒都很有担当,尤其是你师父武尊道长,明知此战凶多吉少,还亲赴前线……他让你离开成都这个是非之地,确实是为你好。”

杨云道:“如此说来,刘小姐答应交换条件?”

刘清媛撅起小嘴,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杨云:“本姑娘凭何相信你?”

杨云笑道:“我刚才所言,小姐最好别外传,否则这扰乱军心的罪名,谁都承担不起……小姐不需要相信我,这本就是一次交易,小姐派人掩护我出蜀地,我交给小姐酸汤配方和制冰方法,互利互惠。”

“这个嘛……”

刘清媛犹豫不决,冰镇酸汤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而且只需要帮助杨云离开蜀地,听起来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但助杨云离开又涉及到剑南道节度使,她觉得关系重大,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你把配方给我,回头我一定帮你离开。”

刘清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始耍起了小心机。

杨云摇头:“刘小姐应该很清楚,天亮后王节度使便会启程前往雅州前线,成都这边也会因为战事开启而戒严,若会野城有变,蜀中要道更是会处处设防,到那时连刘家商队出入都很困难,小姐如何帮我?”

刘清媛气恼地道:“你既然知道城内要戒严,还让我帮你?”

杨云道:“王节度使出征,为避免被吐蕃派来的密探知悉,打草惊蛇,从未对外公布过,百姓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未来一两日内应该不会戒严,而刘家却不可能不知戒严之事,定会抓紧时间派出商队,这也是我前来相请的原因。”

刘清媛很不高兴,心想:“为何我家的事,他比我都明白?这两日好像真有商队出远门,莫非就是因此……”

杨云看到刘清媛一脸难色,笑道:“若刘小姐不肯相帮,此事便就此作罢,今晚就当未曾见过我便是……我在坊间客栈预定了房间,告辞了。”

杨云说完拱手,便欲转身离开。

刘清媛本来还要细细琢磨,一看杨云有作罢之意,来不及思索,赶忙招呼:“你先别走……有话好好说嘛,你要我帮你也可,但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行。”

杨云断然拒绝,“此事小姐最好莫要泄露出去,尤其是我的身份,若被人知晓,徒惹麻烦。若小姐觉得以己之力无从相帮,千万莫要勉强。”

刘清媛气急:“谁说本姑娘没能力帮你?不就是找人带你出蜀地么?哼哼,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跟家里商队的几个管事都认识,只需跟他们知会一声便可,这有何难?”

杨云躬身道:“那就劳烦小姐现在就去通知一声,找个商队管事跟我接洽……此事办妥,我先将制冰的方法如实相告,等我出成都后,再将制作酸汤的方法告知小姐……你看如何?”

“到时候你跑了怎么办?”刘清媛蹙眉道。

杨云笑了起来:“酸汤跟制冰,显然是制冰难度更大,自古以来从未有之……至于酸汤,小姐何必那么在意呢?这炎炎夏日,荔枝、水蜜桃、梨子乃至蜜桔均可榨成果汁,若添加进冰块,那味道……啧啧……”

刘清媛听了眼前一亮。

巴蜀之地盛产水果,对于刘家这种世家大族来说,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有了水果叫下人榨成果汁,确实没有任何难度。

想到这里,刘清媛终于打定主意,对杨云道:“本姑娘姑且信你一次,这就去叫人把商队管事请来……不就是送你离开蜀地吗,举手之劳罢了!”

……

……

刘清媛知道不用再陪杨云喝酒,以及用唱歌、跳舞这种取悦于人的方式换取配方,暗自庆幸不已。

刘清媛叫丫鬟去请就住在本街坊的商队管事前来,闲着无事,二人坐回石桌前。

“不如与小姐共饮一杯?”

杨云看了满满一桌菜,伸出手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笑着问了一句。

刘清媛一抬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秦楼楚馆里陪酒卖笑的风尘女子?你想喝自己喝,本姑娘可没兴趣陪你。”

杨云有些尴尬,举起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有些像醪糟水,女孩子喝倒是正合适。

一饮而尽,杨云拿起筷子夹了菜吃上几口,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到杨云的囧样,刘清媛心中别提多舒坦了,似乎主动权已完全落到她手里。

杨云吃吃停停,偶尔跟刘清媛对上几句话,刘清媛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傲娇模样。

过了许久,丫鬟带了一名四十出头,身材雄伟,皮肤黝黑,脸型方正,细长眼睛里闪烁着慑人光芒的中年男子,刘清媛立即起身相迎。

“雷叔叔,你来了。”

刘清媛跟这男子很熟稔,笑着迎过去。

杨云站在原地不动,并未有上前套近乎之意。

被称为“雷叔叔”的男子走过来,本来满脸笑意,但看到凉亭中还有一名年轻男子时,眼神一凝,敏锐的目光一扫,发现桌上的酒菜以及杨云面前只剩下半杯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姐。”

中年男子恭敬地向刘清媛行礼。

刘清媛笑着拉住中年男子的手:“雷叔叔,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骑在你脖子上,玩过家家打仗,今年闹元宵的时候,你还陪我去城里看过花灯,转眼半年过去,身体可还好?这位是……嗯,坐下来同饮一杯如何?”

刘清媛本来想给来人介绍一下杨云,但想到杨云特殊的身份,泄露出去很可能会给刘家带来大麻烦,便缄口不言。

而她的这种反应,只能让雷姓男子觉得杨云身份“特殊”,跟刘清媛半夜于别院私会,想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不必了,明日商队就要出发,我这边还得准备一下……不知小姐唤老朽来所为何事?”雷姓男子看向刘清媛的眼神溺爱异常,但一举一动都非常恭敬,不敢越主仆界限一步。

刘清媛笑着道:“自小雷叔叔就疼我,难道我不能请你喝杯水酒?雷叔叔,你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边喝边谈。”

“真不必了,小姐,明日出发就是几个月不落屋,我得跟家里人交待好。”雷姓男子耐心解释道。

刘清媛面露遗憾之色,道:“既然雷叔叔这般忙,那就等下次找个机会再跟雷叔叔饮酒叙话。言归正传,今天请雷叔叔前来,是有事相托……我有一个朋友想离开蜀地,奈何道路不熟,再者路上需要人帮衬,所以求到我名下来,我便想到雷叔叔。”

“哦?”

雷姓男子厉目扫过杨云,问道,“可是这位小兄弟?”

“正是。”

刘清媛颔首道。

雷姓男子近前向杨云打招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姓杨。”杨云拱手回道。

“原来是杨公子,不知杨公子因何出蜀?”

雷姓男子一看就是那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为人谨慎,看出杨云请刘清媛相帮不是什么好事。

杨云道:“其实我并非蜀地人,来自中原,只因琐事耽搁,滞留成都不归。如今听说西川将有大战发生,接下来一段时间道路难行,便想早些回故乡跟亲眷团聚。”

雷姓男子显然不信杨云的说辞,笑着问道:“你说你是中原人士?”

杨云早就料到会有此着,换上一口豫剧腔:“正是,我此行乃前往河南道。”

“原来如此!”

雷姓男子释然点了点头。

这年头许多人甚至连离家百里都做不到,跟更何况是学会几千里外地方的口音?杨云平时都是以蜀地口音跟人对话,等他拿出纯正的中原腔后,就算是老成持重的老江湖也很难察觉异样。

“小姐,此事老朽做不了主,得请示公子。”

雷姓男子不再问杨云,转头对刘清媛说道。

刘清媛面带拘谨之色:“雷叔叔,这件事……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我父兄知晓,所以才单独请雷叔叔过来……就请雷叔叔帮我这一回,我知道雷叔叔一向最疼我了。”

此时的刘清媛刁蛮不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雷姓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雷姓男子神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杨云身上逡巡,眼神中不但有惊,更多是怒。

杨云心想:“自家小姐大半夜跟年轻男子私会,饮酒作乐,且衣衫不整,好死不死还被你撞见了,如此丑闻,你作为下人跟自家主子汇报,分明是自揭家短!现在刘家家主是不会对你如何,但日后怎么样就说不一定了。为保持家族清誉,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让你玩消失。如此一来,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悄无声息把人送出蜀地,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不知你会如何选择呢?”

“小姐,若不跟公子说一说,回头被公子知晓……”雷姓男子迟疑半晌,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最后还是为难地说道。

刘清媛笑着宽慰:“雷叔叔请放宽心,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而且他离开蜀地后,跟我们刘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就当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雷姓男子天人交战好久,最后咬咬牙,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带的商队便会出城,就让这位杨公子准备一下,城门一开就走……之前已跟东门守将打过招呼,误了时辰再想出去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