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四处都在起火,张猛他们干的不错!不过,这一切都归功于团正的指挥,我瞅着,团正的本领,比起周公也只差那么一丝丝了,唉呀,一举破敌,擒其酋首,这个功劳,比起霍青、卫去病可要强多了!”

郑源小跑着来到岳飞面前,一副马屁精模样,丝毫都没有面对秦桧时的毒舌模样。

他可不是真马屁精,这样做是迫不得已,谁让他得罪了岳飞呢。

岳飞答应秦桧准备撤军之时,他可是没少发牢骚,只是出于纪律,才严格执行了岳飞的命令。在知道岳飞真实用意之后,他便不停地向岳飞道歉,只是岳飞的性子,根本懒得理睬这点小事。

“霍青、卫去病是谁?”岳飞淡淡看了他一眼。

“啊,错了,是卫青、霍去病……团正,你看我就是这样没学问的人,连这都记错了,所以我说错话做错事什么的,也是正常的事情……你不和我一般见识,如何?”

“卫青、霍去病虽是名将,我们却不可止步于前人。”岳飞道。

别人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卫霍二人,岳飞却是有资格的。

他受周铨之命,细读史书,注意到这二位为大汉立下卓著功勋之人的事迹,最初时也是敬仰崇拜,但再仔细钻研之后,却渐渐困惑起来。

卫、霍如果真是名将,为何他们打完匈奴之后,大汉也面临崩溃?

卫、霍出征,虽然杀敌甚众,可为何自己的兵力损失也巨大?

霍去病得举国之力支援,为何一方面扔掉皇帝所赐的几十车食物,另一方面却有部下士卒饿得连手都举不起来?

以汉对匈奴在国力上的优势,特别是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岳飞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让自己的消耗更少,让士兵们损伤更小。

他宁可被部下误会,不选择强攻,便是为了减少损失。他做过预测,如果强攻燕京,自然能够攻下,可是护卫军一万五千人中,恐怕要有数千人因此伤亡。而使用重炮攻城时,附带的城内百姓伤亡则会更大。

爱兵、爱民,在他看来,这两种品格的重要性比起军事指挥才能也毫不逊色。

“那是,团正今后的功业,必然是要远胜卫、霍的。”郑源笑嘻嘻地道。

“做好自己的事情。”岳飞对他的马屁丝毫没有兴趣。

“这个,这个,团正,以前每有战事,我们营可都是前锋,最硬最难的仗,都是我们营打的,如今这个营传到我手中,又是这么关键一仗……让我正面攻吧!”郑源终于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表现出来了。

“按既定之策,不再临时变动,休要担心没有大仗要打……少说废话了,快去做事!”

郑源垂头丧气地跑了,不远处另外一个营正见他这模样,噗的一笑道:“小郑,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打下手吧,帮我助攻就是!”

“娘的,我就不信,辅攻就不能变成主攻,你小子要是进展还没有我快,到时看你如何见人!”郑源暴了一句粗口。

他们各自归营,片刻之后,便听得号声响起。

全军进攻!

岳飞不用郑源营攻坚是有原因的,之前他们在城外自己放弃的旧营处,已经与金人战过一场,郑源营便是先锋。他们回军得太快,那些忙着搬营中物资的金人,只来得及组织一下抵抗,就被郑源营打得屁滚尿流,别的几个营还没有捞着什么油水,赶到战场时就只见一片伏尸和放风逃窜的金人背影。

此时燕京城乱作一团,逃回城中的金兵数量,还不到出城数量的一半,只有万余人罢了,绝大多数金兵,不是被杀被俘,就是见机不妙逃往别处。故此,斜也等人得到消息,便知道情形不妙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汉人,若不是被他蒙骗,我们如何会自乱阵脚,坏了城防布置?”斜也气急败坏,将一口气全撒在了秦桧身上:“若他再入我手,一定要将之千刀万刮!”

他在这里急的跳脚,其余女真贵人却已经等不得了。

事实上,在知道城北被汉军攻破之后,他们就意识到,燕京无法可守了,只是怀着侥幸之心,还想要再尝试一回。此时既然彻底无望,众人自然要各自打算。

绳果正亲领亲卫猛攻张猛部,但被击退之后,他回过头来,想要找斜也请求支援,他方才看到机会了,只要再有个千余兵马,不,五百人马,绕到张猛部的侧翼,他就能够将这支突入城内的汉军击退。

可是回到原本临时的中军处时,绳果惊讶地发现,包括斜也在内,已经空无一人。

他心念一转,顿知不妙,也不管那么多,带着百余亲卫就向着行宫处奔去。

他这一走,前方激战的金兵就没有了指挥,知道他是回去请求更多援军的,结果没有等来援军,等来的却是他遁逃的消息,顿时金人被驱赶出来的勇气完全散去了,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金人彻底崩溃。

在金人对面,张猛指挥百姓和少数汉军,正在加固街垒,准备下一场血战,却发现金人闹轰轰一番,然后全都散去,而且散逃的方向杂乱无章,张猛心中一怔,然后大喜。

岳飞与他约定了时间,自从他发动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金人这模样,分明是岳飞的主力赶到了!

“方才那厮不是一直在叫嚣,他是阿骨打的嫡长子么,追上去,别让他跑了,这家伙可是一条大鱼!”张猛兴奋起来。

岳飞主力既然回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现在手中有这么多的百姓愿意听他之命,不乘机扩大战果,获取更多的功勋,还要等什么?

绳果原本还有百余名护卫,但被张猛一追,这百余名护卫能有何为,转瞬间就七零八落,待他逃回到行宫处时,就只余十余人。

而张猛仍然在穷追不舍。

不仅是张猛,城里暴乱的百姓,也知道这行宫住着女真大人物,在女真人溃逃出城之时,纷纷向这边杀来。他们一来是想要抓住女真大人物请赏,二来也是想着行宫这边肯定有大量财物。

绳果逃入行宫之中,下令封闭大门,快速便向大殿行来。接近大殿,却发现这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那些负责打扫大殿的仆从,也不见踪影。

他心中惶急,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其中。

原本他以为,斜也等人此时应当聚于行宫大殿中商议对策,所以才逃到这里,可进来一看,大殿中什么都没有。

阳光从窗纸处透入殿中,使得大殿里半边明半边暗,一座精美的御座就在正中,高高在上,原本绳果对这御座极感兴趣,几次想要上去坐上一坐,可是他父亲清醒时他不敢,阿骨打昏迷时斜也肯定会占据这御座,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这机会。

此时御座就在眼前,不知为何,他呆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面上尽是凄厉之色。

斜也等人应当是逃了——不,他们肯定是逃了,而且他们抛弃了行宫,抛弃了阿骨打与绳果父子,或许在他们心目中,阿骨打与绳果是份量极重的诱饵,抛下这两个诱饵,或许能够给他们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事实上,原本燕京城里是准备好了非常充份的城防,哪怕挡不住护卫军,也能够给金人争取到主力逃走的时机。结果秦桧来这一趟,让这些城防派不上用场,更让金人倚为退路的城北被截断。

“胆小鬼,懦夫,不配当完颜家族的人……你们全都跑吧,跑吧,我会奋战到底,我是阿骨打的嫡长子!我才是大金的皇帝!”

绳果口中喃喃自语,来到了大门前。此时大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好在这行宫原属耶律延禧,辽人将之建得相当牢固,外边虽然用上了撞木,却仍然无法将之撞开。

门内不过数十名金人在守护,见到绳果一人出来,个个都露出绝望之色。

“不必担心,我是大金的皇帝,很快会有人来救援的。”绳果镇定自若:“你们都是大金的勇士,为完颜部奋战,你们的功勋我都会记得,只要再撑一撑,就会有援军来!”

他是如此镇定,连他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的话了,但可惜的是,这些女真人却是半点都不信。

若真有援军,早就该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哪里象是有援军的样子?

不过让人吃惊的是,外头攻击的势头突然停了下来。

不再有人扛着撞木来撞大门了,甚至外头的人声也少了下去,直至安静。

绳果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张猛赶到,将原本胡乱攻打行宫的百姓们劝离,同时将行宫包围起来,避免里面的人逃走。他不想有太多的伤亡,而且据说已经将金国皇帝的嫡长子围在行宫中,功劳已经足够,所以并未强行进攻,而是将消息禀报出去,等待岳飞的命令。

岳飞此时也已进城,闻得此消息,迅速向行宫这边赶来,半途中又听说几位女真勃极烈打开西门逃窜,便未急着来行宫,而是派出人去追击这伙西逃的女真人。安排妥当之后,他才来到行宫之前,问明里面至少围住了阿骨打的嫡长子绳果,岳飞心中大喜,面上却仍然冷静。

看着厚实高大的宫门,他眉头一挑:“推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