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熊启一扫朝堂上的阴霾,刚一入府,便换了一副极为雀跃的嘴脸,哼着小调,关着门窗,便坐落在案首端详着手里的书册。

青烟上梁几许,负刍终于敲门而入。

负刍上前,见熊启面含笑意,问道:“兄长,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熊启哈哈一笑,指着一边的案几说道:“坐下说。”

负刍拱手,端坐一边。

熊启说道:“攻楚怕是有些难了。”

负刍神色一亮,问道:“这是为何?”

熊启说道:“匈奴来犯之事,想必你已知道。”

负刍听道这里,不由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忽然问道:“兄长,弟听闻,朝中都在传言,说秦国得到了一种马具,此物若是实施,可让秦国的骑兵一举超过胡骑,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此事之重,现在虽然还未传到市井之中。

但是作为朝野的臣子,大多都是清楚,负刍如今在廷尉署,自然也能听道。

熊启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物当真神异!怕是不出数年,不敢说真的能稳胜胡骑,但至少,也能立于不败。”

负刍听道这里,深吸一口气,两眼释出骇然之色,迫切地说道:“那此物乃是器具,既是器具,重在工匠,那可否带入楚国?”

熊启摇了摇头,道:“你的意思,本相何曾未想过,虽重工匠不错,但此物更重工艺,当年,我秦楚两国还主用青铜制器之时,韩赵两国便已然开始兴盛铁器,就说战场之上,若非秦国国力强盛,将才无数,单论兵甲之强,还不敌两国,那你可见过,今日的楚国,用过铁器?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负刍顿时一怔,问道:“那秦国得了这制铁之法?”

熊启说道:“不错,当年给赵国制铁的四大铁王,如今都已在秦国,想必你应该听说了,这一次,巴蜀来的巨贾,这马具便是他们制作带来的,即便你有成品,以楚国之工匠,如何效仿得出来,卓氏也说过,至少百年是无望的。”

负刍咬着牙。

说道:“当年赵武灵王凭借胡服骑射,让赵国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如今,秦国国力已然远胜当年的赵国,却得到这样的重器,着实让人羡慕。”

熊启摆了摆手,道:“秦国骑兵,目前主要是针对北境,我等也无需过于担忧,而且,本相说秦国目前无法攻打楚国,也是因为北境。”

此事。

负刍才回过神来,连连拱手道:“还请兄长详说。”

熊启说道:“当年,秦赵燕三国以长城抵御胡人,如今,三国之疆域尽数归秦,恰好如今匈奴又大举来犯,曾经的三国抗敌,俨然变成了秦国以一国之力抵御匈奴,不说其他,就说,这蓝田大营,阴山大营,易水大营,便需重兵驻守,岂敢松懈半点,大王本准备调集三处大营的兵马攻打楚国,可是,因为大营不可失,故需要想出对策,否则,岂会兴兵伐楚?”

熊启的话顿时让负刍神色大亮。

心中**起几分波澜。

熊启接着说道:“今日朝上,大王让我等相触对应之办法,一日不出,便一日不言伐楚,你本也是聪慧之人,你可有办法对应此事?”

负刍连连说到:“秦国大军二十万在关中拱卫王城,此军不可轻易调动,其余兵马一在韩地,二在魏地,三在蓟城,轻易不可动,若说真要伐楚,唯可动的就是长城三营的大军,以及上党等地的兵马,如此一说,那楚国之难,迎刃而解了?”

熊启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别说是老夫,就是武侯,也断然没有办法。”

负刍一听。

心中升起了几分激动。

大笑道:“好,真是好!!!如此来说,我等大可安心宽法,以缓秦伐楚之策。”

熊启说道:“不错,如今长城两处空缺之处,决然不可能有斡旋之策,匈奴岂会不知?所以,秦国之重必然是在匈奴,唯一的办法,便是主动兴兵,驱逐了匈奴,随后才会南下攻楚,这其中,没有三五年断然无法达成,若是在以王道宽法,拖延个五年八年,也未尝不可啊。”

二人终于是落下了心里的石头。

其实。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秦王让群臣想出办法。

以众人能想得到的,唯一办法是什么,那就是驱逐匈奴在说其他,除此以外,别无二途了。

二人饮了些酒。

忽然,熊启神色肃然的看来,问道:“对了,此次王道宽法,我等已然知晓了大王对儒家的态度,可缓法救楚,才是如今之关键,你于河渊是准备如何行事呢?”

此前。

王道宽法已然开展,秦王嬴政对儒家的态度,在二人看来是无比友善的。

只要秦国实现了宽法,让儒法代替了商君法,不说完全替代,只要彼此纠缠,便可从内部改变秦国之策略,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才是上上之策。

也是救楚的根本之策。

负刍点了点头,道:“多日权衡,已有了方向,只差一个契机。”

熊启变色,问道:“什么方向?如何行事?”

负刍说道:“以颍川韩非为契机,让秦国的老士子和市井之间,对抗韩非便可。”

熊启倒吸一口冷气:“你将其中详解,于我细说。”

负刍点头说道:“秦法也好,儒法也罢,在于根基之争夺,然而,过去,秦国孱弱,是以变法图强,今日,秦国已然亘强,为何还要变法,必然是图万世之存也,大王,让韩非在颍川试行新法,我儒家弟子在韩地,居然发现此人所行之法,居然是有取代分封而设郡县之心意,兄长,你可曾想想,先不说这法是不是大王的意思,就说,这郡县之法也是法家之法,一旦实施,朝野上下,上至秦国宗庙贵胄,下至外封邦臣,他们的土地不都变成秦国中央朝堂的吗?兄长以为,他们是愿意看到自己祖祖辈辈传下的土地重新回归国家,还是依旧落在自己的手上呢?”

熊启大惊失色,“这是儒法和新法的本质?”

负刍点头道:“一旦,我等暗中将新法的根本传扬出去,必然会有人去查证真伪,若是韩非之法传扬出来,朝野上下必要杀此人为后快,必有人说此人欲做第二个商君,而且,如此一看,韩非不等于昔日楚国之吴起?新法一败,儒法便可取而代之。”

熊启骇然!

“吴起?不错,确实是吴起!”

吴起当年,从魏国去了楚国,首先,便发动了楚国的变法,其中一个根本环节,便是收回了贵族的封地。

这无疑是触动了贵族最为根本利益。

恨得杀吴起都不择日的,楚王一死,直接将吴起射杀在灵柩前,可见贵胄之咬牙切齿!

若是将韩非的意图,传扬出来,那韩非必然走上吴起的老路。

也就彻底的掀开了新法旧法的内斗,到时,朝野上下,民间,哪个会支持韩非呢?或者说,是新法变革呢?

实际上。

现在的朝廷。

总体确实升起了两个变法,都在秘而不宣。

一个是以熊启为首的王道变法,一个是以韩非为首的,郡县之法。

到底如何实施,如何定夺,嬴政的态度,都是在试行。

可是,如今,却掐掐被负刍找到了关键的矛盾,提前掀起这次儒法之争!也就是一个巨大波澜的契机!

……

咸阳宫偏殿。

嬴政看着手里的一份书简。

面前,李斯,庞毅,冯去疾,王绾四人并立,一言不发,似乎都在等着嬴政的话。

嬴政看了三遍,这才合上而来书册。

看着四人说道:“今日寡人让你四人前来王宫,欲计较一桩大事,你们四个口无虚言,据实说话。”

四人纷纷道:“臣等当知无不言。”

嬴政将手里的书册用毛笔勾画了半刻,这才递给了李斯说道:“其余之人,都可,唯独太傅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