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双目闪烁着兴奋之色,踱步来到张良所指在之处。

根本就没有半点察觉张良意图。

此时,二人从六步之隔的距离已然靠近了仅仅剩下两步,樊於期猛然抬头,骇然看到这一幕,大殿目下,群臣皆在两厢之后,离他樊於期都还尚远,更别说,已然在王阶上的张良。

樊於期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欲出。

眼前的这一幕,他哪有不担心的道理,嬴政那是谁,那是他女儿的丈夫,可是,即便他再如何担心,此时也拼命了安奈自己的动作,脑袋里重新将计划滤了一遍。

“秦侯岂会骗我,大王绝对无事。”

不错,这一幕的出现,苏劫早就告诉了他,与其说是荆轲刺秦,不如说是苏劫故意然让荆轲来刺,要知道,刺秦的计划本就是他提出的,但是他樊於期怎么有如此囊括的心思,既非樊於期,那是谁提出的,自然是苏劫。

然而,谁能想到,苏劫的杀招,并不在张良身上。

此时。

嬴政忽然倾身低头,便在一瞬间,只见绿油油的光色闪过眼底,这一幕因为背着群臣,是以整个大殿上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陡然之间,卷宗中铜匣的底部一松,瞬时亮出一口森森匕首。

嬴政不察,心中猛然冒出两个字“刺客!”

张良作为战国时的贵胄公子,技击之术乃是必须学的技艺,虽然算不上高明,但是仓促之间,以有备对无备,如此近的距离,岂有不成的道理?

果然,张良的动作,根本不等嬴政和任何人反应,左手已经闪电般伸出,满满的一把搂住了嬴政的衣袖而不使嬴政挣脱。

嬴政剑术其实一直都很高明,其胆略和骑射更是贵胄少有,当年,嬴政以少年身份于当时还是千夫长的李信交过手,然而只是略处下风。

不过张良何等人物,即便是刺杀,也包含着谋略,从接近到出刀,可谓是让颇有身手的嬴政完全无法防备。

张良心头大喜,嬴政骇然的目光与其两两相对。

“嬴政,你乃天下之邪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良怒吼一声,匕首对着嬴政的胸口刺去,嬴政哪有不知这匕首上乃是剧毒,就算用手防御又如何,划破了手臂,同样必死无疑。

然而,此时。

堂下的王绾,李斯,熊启等人直接都呆滞了,谁能想到这特使居然是刺客!

秦国七百年来亘古未有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看到那匕首临近了嬴政的胸腹,群臣惊呼声响彻朝堂。

然则,下一刻,奇迹恰恰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发生了。

嬴政濒临必死,双手无法抵挡那带毒的匕首,鬼使神差的一挥衣袖,那宽大的王服居然一卷,生生的扣住了张良的右手。

让张良此处的力道顿时少了八成。

张良骇然,想要继续刺出,可王服太大了,怎么会忽然卷到自己的手臂上呢?

看到这一幕,张良顿时满头冷汗,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同样似乎惊呆了的嬴政。

嬴政忽然一抽,奋力大吼一声,猛然一挣,身形一滚,那精致的王服丝锦居然奇异的从中断了开来。

要知道,这王服乃是精织精纺的上等料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断了?

可谓是奇迹啊。

此时,将军大臣们都没有随带兵器,一时纷纷惊呼,殿中大乱。

王绾,李斯情急红颜,高声吼叫着想要扑过来。

然而,张良知道,他不能白死,衣袖断了,救了嬴政一命,可是天意如此又如何,挣脱了又如何,不讲武德又如何,继续杀!

嬴政还在面前,岂敢徒手对抗他的毒匕?

所谓武德,乃是依照春秋士侠刺客的传统气度,一击不中,便视为其人天意不当死,此刻当此就此收手。

专诸等大刺客皆是如此。

然而,此等武德岂能束缚得了张良,杀嬴政岂有按传统规矩行事的道理。

嬴政不敢硬接,张良连连三次,每每必杀之下,那嬴政犹如天命之人,居然在寸毫之间全数避开,一时间,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此时的嬴政,已然是短打衣衫,虽然看起来略有狼狈,但是却让他的身形大为灵活。

张良骇然无比,心头微凉,这最好的机会,居然让嬴政就如此鬼使神差的避了过去。

嬴政怕张良再次追来,心思一起,不顾九阶王梯,直接纵身一跃,跳下王台。

然而,张良一看大急。

如果嬴政跳下去了。

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忽然,张良心思飞快,两眼盯着身处半空中的嬴政,瞬时冷静了下来,这才是最好的机会。

瞄准嬴政还未落地的空隙。

张良绝望和期望的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已然顿着嬴政的身形执出,夹带着呼啸声猛的袭上嬴政的身子。

嬴政双脚尚未落地,怎么可能闪避得开。

这一幕,张良终于知道,嬴政死了。

只要擦破点皮,嬴政就没救了。

这刺杀的一幕实则才过了十来个呼吸,众人从惊愕到呆滞,到反应,已然来不及上前阻止。

尤其是嬴政这么一跳,可是将自己的空隙全部卖给了台阶上的张良。

张良大笑,秦王殿其他人刹那安静了下来。

“荆轲,你个大伪刺客!”王绾一声怒吼,两眼含着血丝。

忽然,‘叮’的一声异响,只见那把森森的匕首,居然鬼使神差的猛得加快了速度,钉在了六尺开外的铜柱上,溅起一片碧蓝的火花。

众人顿声看去,那没入铜柱的匕首居然亮着一片森森然的寒光,末尾还在微微抖动。

“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可是铜柱啊。

寻常斧刃要砍进去,都不知要多大的力气,荆轲在如何勇猛,如何能将匕首扔进六尺外的铜柱上,而且几乎都没入了进去。

别说是群臣,就是樊於期,也是骇然变色。

张良更是猛然间制止了猖狂的笑容,随即面色一片苍白,自己有多大斤两他不知?给他扔上一百次,怕是都破不了铜柱的皮。

然而。

史官一边所见,立刻将荆轲刺秦,执匕首入铜柱所记下。

那纵身立于地上的嬴政,猛然对着张良怒声说道:“荆轲,你身为燕国特使,此举卖燕,枉为燕臣,你乃大伪之刺客,既想如此杀寡人,那寡人便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张良忽然浑身无力,瘫坐在地。

不知悲喜,立刻笑道:“嬴政,你可大奸大恶之人,你以为,我是谁?”

此时,大殿之中的臣子们这才终于立在了嬴政身后,一个个怒视着王阶上的荆轲。

嬴政闻声疑惑道:“你这刺客,是何来历?”

张良寒声道:“我乃韩国张平之子,张良是也!今日要杀你,非燕国,而是韩国!”

张良将他化妆的胡须一撕。

将面上的点缀一抹,经过张良这么一说,这朝堂不少人都是见过张良的,哪有认不出的道理。

嬴政面色忽然灰白一片。

“韩国!!”

众人哪里想到,这杀嬴政的居然是张良,哪来什么荆轲。

韩国之后刺杀秦王,秦王即便要为难燕国,怕是也不能尽全功了!

燕国也大可叫冤枉。

张良道:“今日,我已失败,你能侥幸存命,以是天命使然,我韩国要杀你,乃是为了存以天下之故,死又何妨,无奈天不如愿!”

嬴政冷声说道:“张良,你欲提一匕首而欲改天下,此事,谁人听过?你要杀寡人,即便嬴政纵死,秦国纵灭,岂能无人一统天下,以你之才,何其狭隘。”

张良两眼骇然,俯首看着满堂朝野,怒道:“有人无人,不足论,只不能教你嬴政灭国,一统天下。”

嬴政不禁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足下之迂阔,由此可见,刺客若充雄杰,可悲可笑!”

然而,群臣心里也是一片怒骂。

本以为是燕国刺秦,这下到好,这张良必死,以韩国的名义来对付秦国。

却给了燕国一个说法。

就在众人准备上去捉拿张良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樊於期。

此时,樊於期猛然起身,一声大吼,道:“荆轲,本使助你杀秦王!!!嬴政纳命来!!!”

樊於期本是勇将。

其武力不知高明张良多少倍,此时,赢政的铁军还没有入殿,周围全是一些老弱大臣。

一个个闻声吓得脸色苍白。

嬴政骇然转过头。

樊於期已然扑杀而来!

张良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喜,他居然将樊於期给忘了!

然而,接下来,樊於期一句话,让张良心中一片冰冷,几欲晕厥。

樊於期怒吼道:“我奉燕国太子姬丹之名,前来取你性命,以报昔日之仇!!!”

樊於期从身后发起,不知为何,只是靠着身体撞开了群臣,直接扑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手忙角落,神色骇然,立刻拔腿便跑,躲在了柱子后面。

樊於期一边追,嬴政一边绕。

二人围着柱子你追我敢。

嬴政恼怒道:“姬丹,寡人对他如此厚待,他居然要杀寡人?”

樊於期一边追,一边冷笑道:“太子丹对你嬴政早已恨之入骨,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岂会有不杀你的道理。”

嬴政气道:“寡人好心放他回燕,他居然恩将仇报?亏得此人还以义事人,岂不觉得羞愧?今日杀寡人,他日有何颜面以对天下。”

樊於期一刀砍向嬴政,嬴政又躲在柱子后面,怒道:“天下算个屁,只要杀了你嬴政,天下自然安定,太子丹以一人之信,换天下之定,只会让人敬佩,嬴政受死,记着,杀你之人,乃是燕国太子丹。”

此时。

群臣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感情前面这张良的刺杀,还只是明面上的,真正要杀秦王,依旧还是太子丹啊,好一个燕国,好一个姬丹!!!

我等于你燕国不死不休。

张良听到二人的对话。

瞬时瘫坐了下来,浑身没有了半点力气,刺杀,是白杀了。

刺秦的计划,本就是樊於期提出的。

可是当初说好了,用韩国的名义杀,也是樊於期提出的,那为何现在又要以燕国?

如今自报家门,不是送死吗?

如果是这样,那让自己来杀秦王,其意义何在?

想到这里,张良顿时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可是到底是什么?哪里不对?

眼下,樊於期穷追不舍,嬴政在大殿的柱子周围游走。

几个不顾生死的大臣想要阻拦,顿时被魁梧的樊於期撞得一丈远,本以为要被樊於期杀死,可樊於期看也不看。

嬴政拔剑欲砍。

因为剑太长,难以出鞘,惊得群臣大吼:“王负剑,王负剑!!!”

见嬴政拔剑半天,樊於期大笑,道:“嬴政,去死吧!杀你之人,燕太子也!”

嬴政大吼,背手一抽,一刺,那樊於期好像自己撞上去一般,剑尖没入肩头,转眼就被抽了出来。

然而,殿上顿时洒下一片鲜血。

嬴政道:“原来,你才是真的荆轲。”

樊於期一点小伤,狰狞的面孔一红,整个人欲起身。

忽然,嬴政身后的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樊於期一看,这不是那夏无且吗。

夏无且抬手便将手里的药囊猛然砸去,樊於期只感到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来,那药囊正中脑袋,虽然力道不大,但是面门受击,鼻头更是闻了一股刺鼻的草药味,一时间,摇头晃脑的倒在地上,似乎没了半点力气。

嬴政一回头,看了一眼夏无且,道:“无且爱我!”

夏无且缩回了脑袋,又躲在柱子后面!

不过在臣子们看来,时才,那夏无且完全没必要砸的,要知道,那樊於期看着大王手持长剑还敢上,这一砸到底是救大王还是救这刺客?

张良无神的看着秦王殿的天顶。

樊於期趟在地上摇头晃脑。

嘴里还在念道:“杀嬴政,受燕国太子丹之命,杀嬴政,灭暴秦,我乃。”

眼看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嬴政持着宝剑,大笑,道:“来人,将这二人,收入监牢,命王署,宗署以及国尉署,三署会省,让这二人交代燕国欲刺寡人之事,罗列太子丹不义之罪,寡人要将此不义之人德行,传告天下,我秦,不灭燕,誓不罢休,谁敢于此刺王之贼多言半句,寡人并兴王师,讨伐其国!”

神志不清的樊於期立刻被黑压压的铁卒给抓了起来。

此时的秦卒更是满脸羞愧。

因此,暗中不知对樊於期下了多大的狠手。

朝臣们经此一吓,已然是泪流不止,顿时大殿上跪了一片,“大王,臣等有罪。”

“大王,臣等有罪!!”

哀嚎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王绾,他作为此次九宾礼的主事大臣,顿觉羞愧,“大王,老臣愿引咎辞官,大王若是有了半点不测,老臣愧对秦国历代先王啊。”

嬴政看了看王绾,上前道:“丞相,秦之忠臣也,大秦还需要丞相,寡人也离不开丞相。”

顿时,王绾是感激涕零。

樊於期眼看被捆绑。

在众人心里虽然觉得这副使从进殿就显得有些蠢,居然自报了来历,那是一个自报得清清楚楚,同样也觉得侥幸,否则,哪里会有机会网罗太子丹的罪证。

随之,众人更气愤的乃是那王阶上呆滞的张良。

忽然。

虎贲军架起张良,将其托了下来。

张良双眸猛然回神,对着嬴政看来,厉声道:“你不是嬴政!”

张良的猛然喝问,让群臣纷纷后退,一个个警惕的看着嬴政。

就连虎贲军的动作都不由慢了三分。

不仅如此,那被拖拽的樊於期都不由从失心疯回过神来。

大殿再次化成一片幽静。

王绾,李斯等人看着被王冕遮蔽面容的秦王,这不是大王是谁。

嬴政沉默片刻,看着张良,道:“寡人不是嬴政?莫非,还是刺客不成?”

张良拼命挣脱,在嬴政示意下,让左右放开。

张良两眼通红,深深的打量这嬴政,道:“哈哈哈哈,枉我自以为,我张良算不得天纵奇才,但也有一些运筹帷幄之能,可居然陷入到了如此大的圈套之中而不自知。”

张良一指樊於期道:“此人,定然是你的人!”

张良一句话没头没脑。

但是臣子们一听,一个个骇然不已。

虎贲军顿时紧张了起来。

毕竟,面前的人是大王,他们不明所以,又看‘大王’半天不说一句话。

张良悲愤的摇头道:“好一个荆轲刺秦,好一个连环计,原来,我张良在你眼里,只是一个随意拨弄的棋子,只是一个讨伐燕国的名义驱使,那太子丹如何想得到,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居然是灭他姬丹和燕国的大功臣。”

“你让此人潜伏在太子丹身边多年,就是为了今日,骗我张良入秦刺杀秦王。”

“此举,不仅能让我张良身死,亦能让燕国为天下所唾弃,南北不敢存燕,燕何能立于天下!”

“念及此人的身份,回忆燕国种种,我张良都不由觉得何其恐怖。”

“北方丘林之事,是你的谋划,我张良中计,易水之盟,也是你的谋划,我张良又中了计,今日刺秦,更是你的谋划!我张良再中你的计,能将燕国玩弄于鼓掌而天下不知者,这中原大地,我想不出有第二人,武侯,张良说的可对!”

别说是张良,就是百官此刻听来,都是背脊冷汗。

要知道,朝堂上也一直为燕国的事情发愁,本以为都是敌国的策略,包括那李牧,那一切一切,如果都是本来秦国的谋算,这样的话,不是连他们都算计在内。

天下有这般心思缜密的人?

这已经不算心思缜密了,这是鬼神了。

李牧成为雁门关大将,当初大家你争我夺,可偏偏最后是什么结果,不就是害怕北方匈奴而成全了李牧?

可是,如果这北方的攻打秦国雁门关,都是武侯算计的,那是不是说,李牧成为雁门关大将,便是武侯一手促成的。

之后的结果是什么。

燕国被武侯抓了把柄,送上了督亢和易水。

那他们争来有个什么用。

张良一言而概论。

朝野各个臣子的心情是跌宕起伏。

纷纷看向嬴政,喃喃不可思议的道:“武侯?”

‘嬴政’大笑,随即将脱下王冕,露出和嬴政一般无二的面容,随即,‘嬴政’忽然一变,取下一些伪装变容的装饰。

刹那间。

大秦武侯苏劫,蓦然出现,朝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