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劫道:“郑国渠。”

嬴政顿时一愣,百官屹然,郑国渠?

原本订下的今岁必然成渠,可若要赶工,不知还要多少人力,恰逢如今关中粮食紧缺,在人口入驻关中的控制上,必然要加大力度给与削减,同样,这样也遏制了郑国渠的完工。

嬴政说道:“太傅,郑国渠就算成渠,若要得粮,也是明岁,不知,太傅指的郑国渠到底和如今所缺的粮食,有何关系?”

嬴政的疑惑,同样是朝臣的疑惑。

苏劫道:“臣以为,如今之计,郑国渠必须要在今岁完工,若是人手不够,不仅不能减,还要加。”

嬴政道:“愿闻太傅之因由。”

苏劫这才说道:“大王几次欲图巡视河渠,应当知晓,秦国旱情跨年,已成大险之势,秋种若无雨水,则秦国不安矣!当此之时,解旱为大,大王长决事,善激发,若能亲统泾水,河渠民众之士气必能跋长,惟其如此,臣建议,大王若务实亲临,则事半功倍。”

嬴政一阵疑惑。

“务实亲临?”

苏劫的话颇为含糊,却是何意呢?

苏劫解释说道:“郑国渠,本就是韩国的疲秦之计而促成,因秦事谨,故疲秦不成,反而助秦,但对列国来说,但凡一点弱秦疲秦之策,一旦露出蝇角,其各国必趋之若鹜,到时,怕是三国再中秦国疲秦之计啊。”

“再中疲秦之计?”

群臣纷纷相觑,这郑国的来历如今大家都非常清楚。

秦国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与其说是顺势而行,到不如说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毕竟大渠没成,在列国眼里,到底是有害还有益,除了这满堂文武,列国来看,谁也看不清。

嬴政若有所思,问道:“太傅让寡人亲临,就是给列国看的?暴露我秦国的软肋?”

苏劫再次简短的说下了他的计谋。

顿时,整个朝堂一片骇然。

王绾,熊启等纷纷喜笑颜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担心什么粮食?

天下之粮,尽集于关中啊。

不仅如此,今岁郑国渠也不会因为缺粮而陷入停滞。

嬴政在朝堂上是有喜又欢,只要度过了今岁,从明年开始,大秦根本就不会缺少粮食,只会担心府库装不下。

随即,嬴政问道:“太傅,此计何时可以实施?”

苏劫道:“大王当下可决。”

嬴政直挺挺的站立在案前,脸上潮红,不再犹豫,大手一挥,道:“寡人如下决断,不再朝议,立即实施,其一,寡人行营立即驻泾水工地,大决水旱,务必在三月之中成渠放水,其二,召平,章邯会同廷尉李斯,留镇咸阳,与熊启暂领政事,其三,经济十署之大臣,留咸阳周旋郡县之政务,掌事大吏,随寡人行营开赴泾水。”

嬴政说完,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虽未说话。

但众人都能知道嬴政的意思,就是此事不可议。

朝臣纷纷高喊:“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次日。

秦王一道诏令由咸阳发自周边各地,关中百姓顿时振奋不已。

诏令简短:连岁大旱,天夺民生,秦人图存,宁不于上天一争乎!今秦王行营泾水,决意于万千庶民戮力同心,苦战鏖兵,务必使泾水在秋种之时灌我田土,举凡秦国官民,当以大决国命之心,与上天一争生路,河渠如战,功同军功进爵,懈怠者以逃兵罪论处,秦国存亡,在此水旱一战!

王书发下。

举国为之大振。

与此同时,秦王下令,命郡县再次调集民力纷纷赶赴泾水,输送民力!

三日后。

嬴政将咸阳政事一交,便和苏劫还有掌事大吏全副身心的赶往了泾水大营。

沿路百姓见到大王亲临。

整个关中无不沸洋。

等到嬴政和诸位肱骨来到泾阳,众人看着面前黄土飞扬,遮天蔽日的泾水工地,骤然间成了秦国朝野的圣地。

当夜,嬴政立于泾水坡道之上,双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心情为之激**。

秦国覆灭六国的根本,近在眼前了。

他带着众人来到瓢口的山顶,此地正当中山最高峰,举目望去,峡谷山原灯火延绵,向南向东连天扑去,封涛营涛混成夜潮声弥漫开来,恍如隆隆战鼓激**人心,若不是呼啸弥漫的尘雾将这一切都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朦胧苍莽,这远远大过任何军营的连天灯海,直是亘古未有的壮阔夜景。

次日。

嬴政来到泾水的第一次会议。

帐中数十官吏云集!还有若干水工大事。

郑国率先道:“诸位,大王亲临泾水,今日首次会议,老夫身为大田令,便将目下之决议,一一道来通明大王知晓,若有所疑,诸位共议。”

嬴政点头表示赞许。

苏劫坐落在嬴政的一边,对着郑国道:“自西向东,各位水事禀报工地进境。”

郑国沙哑的声音看着一干水吏,道:“诸位务必据实说话,秋种之前完工,究竟有无成算?”

前排一个大汉立刻站了起来,道:“云阳工段,瓢口工地应该没有问题。”

郑国不悦,道:“应该?”

大汉顿时一愣,这才知道,这是大王当面,转而言道:“武侯封地六县,三月之内必能完工。”

郑国渠三百里。

其中有六县是武侯的,没有问题。

因为有三苗相助,但是,还有其余九县,都不在其范围。

众人立刻听了出来。

亦从其他水工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随即,其他人纷纷据实回报了自家工地的情况,果然,各种困难一一出现。

嬴政也不由色变,原来这大渠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一人说道:“大田令,属下据实来言,瓢口虽然打通,可四百多里干渠才刚刚开始,按照大田令原本定下之期限为,瓢口扫尾的同时,九个月开通干渠,三个月开通支渠毛渠,总共一年完工,如今定下三月开通所有一干渠道,已经是兼程匆匆,史无前例,秋种之前放水,旷古奇闻,四百多里干渠,三十多条支渠,几百条毛渠,且不说斗门,杜漕,沙土渠还要精工细作,便是渠道粗粗成型,也是比秦赵长城还要大的土方量,三个月,不吃不喝不睡,只怕也难,治水之要,首在精细施工,属下此言虽逆耳难闻,但句句属实!”

嬴政听完。

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心中赞赏。

此人看了看嬴政道:“还请大王恕罪!”

嬴政鼓励道:“先生何罪之有,先生据实而说,此乃大功!”

那人一听,心中激**。

再无慌张。

苏劫忽然黑着脸开口道:“郑国,军令如山,大王之令,已然布告天下万民,秋种之前便是成渠之日,若是不成,大王便是有负天下之民心,天下之所盼,大王之信义,如今全在尔等手里,若是不难,何须大王行营泾水?本侯只要渠成,此无二哉,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本侯只有一句话,法不可弃,民不可伤,信不可失,若有疑难,本侯一应满足,其余之事,不可多谈,你自行思量。”

苏劫的话把一干水工脸都吓白了。

众人眼中,嬴政一脸平和,而武侯却是一脸黑呼呼的吓人。

就连朝中的官吏也不由有些胆寒,需知秦侯平日里都是很和善的,可今日如此言重,到是少见。

不过一想关系到大王的名声,武侯这般威严御下,到也说的过去。

然而。

苏劫的话无疑是定了调子,我不管你什么办法,说三个月就三个月。

郑国的那些属下顿时一脸难堪,心道,武侯是真不知大渠之难啊。

苏劫见众人纷纷不说话了。

整个营中顿时鸦雀无声,空气中都能闻到一丝紧张。

不过这些水吏都是血涌之人。

其中一人更是憋红了脸,立刻站了起来,道:“武侯不知水事,此举当真不能如此决断,否则,乃是害民。”

此人的一句话。

吓的郑国抽出木尺就要打,尼玛要死别拖累我!!!

百官也是脸红脖子粗,好胆!

苏劫伸手制止了郑国,冷冷的道:“你居然敢说本侯害民?若是道不出一二,休怪本侯治你得罪。”

那人微微冷静了些,双腿有些发憷,此时见苏劫冷然厉色的目光,咬着牙道:“是属下失言,只是属下所言亦是属实,若是这般,大渠不仅不成,反而要苦民海民。”

嬴政道:“如何苦民害民?寡人允许你说,若是你说个所以出来,决不责怪你。”

汉子这才道:“瓢口虽可通水,然而,引水口与出水瓢口,要善后成型,工程不大,却全是细活,全段三十六里,至少也需要两万人力,可是,四百六十三里干渠,加上三十六条支渠,再加上三百条毛渠,谁算过多长?”

百官这才明白了过来。

不错,郑国渠只有三百多里。

可是其他的加起来,多少,那是三百里的多少倍?

汉子继续说道:“整整三千七百余里,目下能上渠之精壮劳力,以一百万整数算,每一里合渠均平多少人呢?才两百多人而已,筑渠不是挖壁渠,开一条壕沟了事,渠身渠底都要做工,便是铁人昼夜不歇,一百万人也要六个月啊!”

“大王武侯,有所不知,河渠是泥土活,却更是精细活,小吏还没说那斗门,渡槽与沟沟坎坎的工匠活,这些活路,处处急不得,风风火火一轰隆上,能修出个好渠来?不中!”

“渠成之日,四处渗漏,八方决口,究竟是为民还是害民?秦人的眼睛都看得到啊。”

满帐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尴尬,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