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玉格突然间就成为当朝的从五品大员,陈氏是又惊又喜,而大陈氏就只有惊没有喜了,并且她也不信陈氏当真一点不知情。

“你们瞧不上咱们家佳珈明说就是,我们又不是那起子没脸没皮的人,还巴巴的凑上来,还巴心巴肠的想着往后兄弟姐妹间可以互相提携,呵,如今看来,都是我们自作多情了,什么兄弟姐妹,什么提携不提携的,你们家大约就没把我们瞧进眼里过。”

“没有,”陈氏慌忙解释道:“这事儿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的,前头你让人来说,能帮忙推荐玉格进国子监读书,玉格和我,还有我们家老爷心里都感激得很。”

这又是一句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的话,这时还说什么国子监的事,不是扫大陈氏的脸吗。

银姐儿眨巴眨巴眼,低下头藏起眼里的怪异。

大陈氏果然面色更怒,陈氏却没觉出不对,还在真心实意的解释赔罪。

“从前我们家欠债的时候,大姐还有大哥和二弟帮我们家的情意,我们一家都记着呢,之前是消息没定,所以玉格没和家里说,怕咱们空欢喜,今儿是玉格头一天当差,晚上要请衙门里的上官同僚们吃席,明儿晚上就要请大姐还有大哥、二弟们,咱们自己家的亲戚吃席,玉格老早就定好位置了,在广聚酒楼包下了一整层楼,你看玉格这孩子多懂事,他哪里会不敬重着大姐。”

大陈氏哼哼两声,勉强揭过此事不停,毕竟她只是一时落差翻转太大,所以才恼羞成怒,也不是真的要和陈氏断亲什么的,所以陈氏姿态放低的哄一哄,她也就坡下驴,翻过了这篇,只是心里到底如何想,就无从得知了。

大陈氏应了陈氏的邀请,陈氏便赶忙继续去下一家。

屋子里,李佳珈却是绞着帕子意难平。

外人只知道她要嫁的是正八品的国子监学正,可是差不多的家世,二姐儿几个都只嫁了普通的兵甲,连有佐领府保媒说亲的三姐儿和四姐儿也不过嫁了王府侍卫和秀才,为何独独她一个直接嫁了个有品级的官员。

因为对方是她大哥的同窗,却比他大哥还要大上四岁,比李佳珈就直接大了有十岁,将近三十岁的男子怎么可能没娶过亲,所以李佳珈是去给人做填房的,好就好在对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可是这些,都是之前的想头,如今有玉格这么一比,就哪哪都不是味儿了。

一个十五岁未婚未育的满军旗从五品,一个二十七岁娶填房带女儿的汉军旗正八品。

“额娘!”李佳珈跺着脚羞恼不依。

“好了!”大陈氏也正心情不顺,没工夫哄女儿,“如今亲事都定下了,还有什么法子?你还想悔婚不成?之前人家都看不上你,你以为你这退亲再定的人家就能看上了?可省省吧!”

李佳珈紧拧着手帕,一张脸黑得吓人。

大陈氏过了那个劲儿,见女儿脸色不对,又缓和描补了几句,“好了好了,咱们不和人家比,你这亲事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想国子监学正,多少清贵,还能提携着你大哥二哥,男人大点也知道疼人。”

李佳珈深深的看了大陈氏一眼,没有说话,黑着脸转身走了。

大陈氏也没去管,自躺到炕上,平息消化自己攒了一肚子的闷气。

而另一边,玉格在理藩院也不是全然顺利,比如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一头撞进了八贝勒怀里。

新人入职,还没有多少机会做事,先是认人,所以会做人就显得格外重要,一个有钱又大方的同僚,不管人家背地里怎么想,至少面上都会对她和善几分。

所以玉格入职的第一天,就请了理藩院的上官、同僚、下官,所有人能请到的人一起到广聚酒楼吃席。

出了衙门,便是崔先生安排过来接人的马车车队,把所有人直接拉到广聚酒楼,这样的安排,也确实替玉格刷了一波好感,甚至连别的衙门里的人瞧见理藩院大门前走过的一长排车队,也知道了玉格的名字。

广聚酒楼准备的酒席也没有丝毫问题,前头崔先生和三姐儿、五姐儿对的都是明面上的公账,连六姐儿原本替玉格存的银子,也是公账里头分出来的。

但除了公账,玉格自己还有个小金库,那就是整个西四牌楼的大商铺或多或少的,都有和她私人合作且分成的商品。

广聚酒楼和玉格合作的便是由玉格提议并设计的宴会厅。

宴会厅占了整个酒楼的第三层,除了能摆下二十桌席面外,最前头还搭了一个小戏台,当然内城是禁止开设戏院赌场等娱乐场所的,所以这里打了个擦边球,并不说是戏台,而是说舞台,什么办寿宴的、办满月酒的,都可以到舞台上举行仪式,让来宾观礼。①

平常宴客,也可以请一个戏班子过来临时唱几出,总之只是求个热闹喜庆,又不是常驻在这处收门票的,所以不算戏院。

此时,广聚酒楼的宴会厅里,玉格就请了一个戏班子过来,正唱着《群英会》,剧目的内容其实不太应景,但主要是取它这个名字。

崔先生还在理藩院衙门门口安排车马,客人已经先到了一些,玉格亲自在酒楼门口站着迎接,请他们先上楼听戏稍坐,又叫满仓和长根在上头伺候着。

玉格只迎客就迎了小半个时辰,再加上白日在衙门时挨个请他们参加今晚的宴请,所以只一日,玉格就把理藩院上上下下认了个全,混了个脸熟,同样如此的,还有安排马车的崔先生,和照顾宾客们的满仓和长根。

安排全部宾客坐下后,崔先生走到玉格身后笑着小声道:“今儿这银子花得值。”

玉格笑着点点头,举着酒杯带着崔先生先去二楼包厢敬了酒,而后到宴会厅,从头桌开始,一桌一桌往下敬酒。

郭掌柜满面笑容的站在宴会厅门外,亲自盯着小二们往里头上菜,也觉得今儿这宴席办得值,这相当于一下子给他拉了一百多个潜在客人啊。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一切顺利的,问题就在于八贝勒突然到来,说路过此处,听闻理藩院上下在此聚会,上来敬一杯酒水。

玉格连忙笑着给八贝勒取酒杯斟酒,表达自己的不胜荣幸。

但是,八贝勒府在内城的东北角,中间又隔着一座皇城,他是怎么路过到这内城正西边的西四牌楼来的呢?

这些暂时都想不得,只要知道消息必然是从理藩院透过去的就行。

玉格作为东道主,有幸被八贝勒叫着单独说了几句话。

今年正好三十岁的八贝勒,人是真的温和得很,眼角唇边还带有一丝笑纹,他笑着拍了拍玉格的肩头,和她碰了一杯后温声道:“我和你们尚书大人在二楼包厢说话,你先招呼宾客,一会儿再下来多喝几杯。”

玉格忙笑着躬身应是。

亲自送了八贝勒到宴会厅门口,八贝勒便回头笑道:“好了,不用送了,去招待你的宾客吧,我自己下去就行。”

玉格笑着点点头,躬身目送八贝勒转过楼梯看不见,才敛了笑直起身子。

宴会厅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里头的喝酒声说话声热闹得很,这么会儿工夫也够崔先生打听出些东西了,他笑着举着酒杯示意玉格到宴会厅门外僻静一角说话。

玉格笑着面向宴会厅出口处站定,崔先生在她身后耳边低声道:“阿灵阿阿大人,从康熙四十四年年底就兼任着理藩院尚书一职,七爷所在的俄罗斯贸易司主官是马齐马大人,这两位七爷都知道,今儿也见过了。”②

“但还有一件,前年年底皇上废了太子,要朝臣另议储君,这两位都举荐的八贝勒。”②

玉格面上的笑容一丝不变,心却往下落了落,她这是一头撞进了雍正死敌八贝勒的大本营啊。

崔先生接着道:“这事听着是前年的事,像是已经过去了,可在下估摸着皇上心里大约是没有过去,去年年初,皇上就把马齐马大人几兄弟免职的免职降官的降官,除此之外,还有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都察院左都御史揆叙、户部尚书王鸿绪等,一众大臣被问罪。”

玉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崔先生的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件,去岁三月,皇上复立了太子。”②

玉格明白了,端着酒杯重新转进了宴会厅。

八贝勒势大得很,连皇上要处置都要缓着来,她要是不倒向八贝勒,在理藩院只怕不好混,另外,八贝勒如今大约是太子的眼中钉,她要是倒向八贝勒,就得小心被太子一系的人针对了。

果然一入朝堂深似海呀。

如果说,玉格到理藩院任职,只是撞进了八贝勒的势力范围,那么在玉格收到消息,八贝勒要先走,于是赶忙到二楼相送时,那就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撞进了八贝勒怀里。

因为在她跟在八贝勒身后侧一起下楼的时候,突然觉着身后有人快步跑了过来,忙转头望去,却见是一眼熟的遮面的姑娘像是跑得快了绊了脚,直直的朝她怀里扑来。

玉格吓得连忙躲开,她自己撞进别人的怀里,不过事后赔罪道歉,可要是让人姑娘撞进了自己怀里,那她就的负起责任,娶了或是纳了那姑娘,这可使不得。

于是,玉格这一撞,便撞进了同样转头看来的八贝勒怀里,而玉格这一闪,那姑娘也被几个小厮拦了下来,面纱掉落,还真就是熟人。

李佳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