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沉着脸坐上马车,只说了一个走字。

长根也不知道玉格说的走是要去哪里,但他能看出少爷心情不好,便一声不吭的驾车带着玉格回花园,半路遇到张满仓,张满仓诧异的看着他们,这不是玩吗?不是说要在棺材胡同住一晚吗?他书包袱都拿过来了!

而且!张满仓惊愕的看着长根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什么情况,他确信长根方才瞧见自己了,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他才刚当上少爷的长随,就想要篡位了?

张满仓迈开腿追在马车后头,少爷要回去,书包袱也不用再送到棺材胡同了。

另一边,棺材胡同里,五姐儿半抱半拖着六姐儿回了楼上房间,楼下堂屋的气氛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只是这缓和里头还是透着股不尴不尬的别扭,小舅母舒穆禄氏见机带着雪弋提出告辞,大舅母也一同走了。

大姐儿走到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的二姐儿面前,道:“你这肚子几个月了?怎么一直没说?”

二姐儿摸了摸肚子,笑道:“才刚三个月,之前不好说。”

大姐儿点点头,又道:“我今儿坐了车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金姐儿笑着走到二姐儿身边,挽住二姐儿笑道:“多谢大姐姐,不过不用了,我和二姐姐也叫了一辆车。”

大姐儿点了点头,又笑着对大陈氏道:“那姨母和佳珈表妹和我坐一辆车,我送姨母和表妹回去。”

大陈氏端起茶浅抿了一口,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你们额娘还有话要说。”

大姐儿迟疑着看向陈氏,玉格可不大喜欢姨母和额娘过多说话的。

陈氏这会儿心里正不安着,也正想寻人说说话拿拿主意,没看懂大姐儿的暗示,只道:“没事儿,你先回吧,一会儿我让丰年送你姨母她们回去。”

“是。”大姐儿只好笑着应下。

大陈氏道:“佳珈,你和银姐儿去送一送你几位姐姐们。”

“好。”佳珈笑着走到大姐儿身边,银姐儿也站到金姐儿一边,一排人齐齐给大陈氏和陈氏施了一礼,前后分作两排往外走。

屋里头便只剩下大陈氏和陈氏姐妹。

大陈氏放下茶盏,侧身看着陈氏皱眉道:“玉格如今这脾气,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哪哪儿都好,怎么如今、你瞧,今儿好好的,大伙上门来恭喜,他一来,闹得多少难看。”

陈氏叹了一口气,她也想不明白。

大陈氏接着道:“前头,唉,前头他三天两头逃学的事我就不说了,男孩子没有不淘气的,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娇惯些也是常情。”

“可硬逼着四姐儿和丈夫义绝,还把人腿打折了,这就胡闹得太过了,你都不知道外头说得有多难听,好了吧,五姐儿好好的亲事也给折腾没了,唉。”大陈氏也叹了口气,而后道:“你们家玉格得好好管管了。”

“怎么管?”陈氏说着委屈的抹起眼泪。

“他一直住在外头,连家也不怎么回的,如今和我也是越来越不亲近了,外头那些事我也不懂,他们一说就是这位大人那位府上的,我怕耽误了他的事,哪里敢管,我如今连五姐儿都不敢管,他们阿玛要到衙门当值,也顾不上管,我能怎么管?”

大陈氏对着陈氏又叹了口气,脸上带出些从前看怯弱妹妹的怜爱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别愁,如今六姐儿出息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又帮她出主意道:“至于玉格,我也细想过了,这半大的少年嘛,没有不顽皮的,可这前程的事儿却任性不得,玉格人是个聪明机灵有本事的,就是这性子得稍微约束一点儿,那些个做买卖的杂事,你也得想法子帮他撇开,这样他才好专心读书不是?”

陈氏愣愣的看向大陈氏,“大姐的意思是?”

大陈氏道:“要我说,银钱的事哪里比得上前程?红福记的事,你还是别让玉格操心了。”

陈氏嘴唇动了动,有些为难,“可是,大姐,红福记的事也是大事,再说还有三姐儿和五姐儿看着呢。”

大陈氏正色教训道:“要我说,三姐儿就算了,从前是没法子,如今么,已经嫁人成亲了,又隐在后头,倒还好,可五姐儿一个没嫁人的姑娘,怎么好站在柜台后面抛头露面的?生生把心都养野了,从没见过哪个被退亲的姑娘像她一样,整个没事儿人似的,她模样本来就不出色,这心再野了,往后可怎么说人家。”

陈氏又气弱了下去,五姐儿被退婚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疙瘩,或者说羞耻。

“可是,”陈氏还有忧虑,“玉格要读书,三姐儿如今为人母为人妻,还要顾着小家,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红福记的、的生意又好,没自己人看着不行。”

大陈氏道:“这还不容易,你给玉格定门亲事不就好了?定个年纪大上两三岁的,有主意的,自己家的买卖,她还能不上心么?只怕她父母兄弟都要来帮衬着呢。”

陈氏愣住,“这么突然的,到哪儿给玉格定亲事?”

大陈氏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玉格前头打人,还有进牢里的事,外头传得厉害,是不大好说亲事。”

陈氏不大高兴的低下头。

大陈氏又抿了口茶,见陈氏好一会儿不说话,皱了皱眉,道:“其实佳珈和玉格倒也合适。”

陈氏抬起头看向她。

大陈氏镇定的道:“佳珈比玉格大两岁,定了亲就能过来帮着管事,她两个哥哥也能帮忙,当然你要是嫌弃我们家佳珈不好,嫌弃我们家如今高攀不上你们家,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没有,”陈氏忙摆手道:“大姐,佳珈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哪儿会这么想。”

再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佳珈还真是哪里都合适,陈氏很有些意动。

其实当初,要是把四姐儿嫁给明途也就没后来这些事了,她好好的玉格儿也不至于到牢里去住了两晚。

外头,银姐儿送了金姐儿一行人走后,原本就要回堂屋的,李佳珈笑着拉住她道:“我看你这手帕倒是好看,你自个儿绣的?”

银姐儿和金姐儿同为带债过来的孤女累赘,从前李佳珈可从没给她好脸色过,见她突然这样友善,顿觉受宠若惊,忙点头道:“是我、我闲着没事儿自个儿绣着玩的。”

李佳珈笑道:“我瞧着倒是有趣,我额娘她们在说话,你领我到你屋子里瞧瞧?”

李佳珈抬脚往东厢走,银姐儿忙拉住她道:“表姐,我不住在这里,我住在东厢楼上,得从西梢间的楼梯上去才行。”

李佳珈皱了皱眉又笑道:“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先不去看了,咱们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银姐儿点点头,忙引着她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陈氏亲自送着大陈氏出来,李佳珈才笑着带着银姐儿,端正大方的迎上前去。

大陈氏笑道:“好了,不用送了,你上去瞧瞧六姐儿吧。”

李佳珈亲亲热热的笑着向陈氏行礼告辞。

陈氏看了李佳珈好一会儿,笑着点点头,吩咐张丰年把两人送回去,又亲自看着两人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大陈氏和李佳珈到家,李佳珈瞧着张丰年,下巴微抬的道了声辛苦,便扶着大陈氏往里走。

母女两个回到房间,李佳珈带着些小女儿的羞怯坐到大陈氏身边,大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你姨母对你满意得很。”

李佳珈娇嗔的睨了大陈氏一眼,“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求着要嫁给他的。”

说完还果真挑剔嫌弃起来,“他们家如今虽说有银子,六姐儿也马上要入宫,可入宫后没声没息的不知道多少呢,他读书又那样不用心,这往后的前程?”

大陈氏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也是傻的,他有银子,又是满人,还怕没有前程?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进顺天府之前,还在宗人府关了一晚,怎么着才能被关到宗人府里头去?就是不知道这,你只瞧瞧红福记往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就知道他往后必定差不了。”

李佳珈勉强被说服了些,又娇嗔道:“总之他往后要是不能谋个一官半职的,女儿可是不依的。”

大陈氏笑着拍了拍她,又琢磨起二儿子的婚事来,“等你接管了红福记,留心留心到红福记买东西的小姐们,也给你二哥说门好亲事。”

李佳珈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