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儿和四姐儿送完人回来,便拉住了玉格,两人没有像陈氏那样乐观,也比五姐儿和六姐儿想得更多。

“好好的,怎么突然给我和四妹做媒说亲了?玉格,你是不是瞒了我们什么事儿?”

玉格笑道:“我送了些东西,至于送了什么你们就别管了,总之这一回真是好事,嗯,不算坏事,我打听了一些消息,目前听着都是不错的人家,只是人嘛,如今是这样,但往后是如何,也说不好,还得阿玛和额娘那边再细细打听一遍。”

深说这个话题玉格就容易变得悲观起来,她的笑敛了些,话里也带上了认真。

“虽说日子是自己一点点经营出来的,可也有日子好了反倒变坏的,人的本性难说得很,我只希望你们能知晓一件事,若有不好,别一味忍着,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你们还有娘家,还有自己。”

玉格道:“三姐有管铺子的本事,有红福记的股;四姐会做美甲,也有美甲店的股;你们都有本事也有银子,能自己养活自己,除此之外,还有随之而来的人脉,好好经营好这些,就是没有娘家,日子也不会太坏,夫家也不敢轻视你们。”

“我已经和佐领大人说过了,要给你们找开明的人家,让你们成亲后,也能出来做事,这事儿佐领大人既然要施恩,必定会让人告诉那两家,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既然这帖子能到咱们手里,咱们就当他们答应了,成亲后,你们自己也要能拿得住自己的主意。”

五姐儿和六姐儿张了张嘴又闭上,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似没有听懂,就觉得心里酸涩得紧,原本还想打听什么的,这会儿也没了兴致。

四姐儿也瞧着玉格只红着眼睛说不出话,玉格和她们说的这些,不像是做弟弟的,倒像是做阿玛额娘的。

三姐儿抬起手帕掩下眼角的酸涩,瞧着玉格笑嗔道:“不过问了你一句,你不想说不说就是了,偏偏说这一通话来逗人眼泪,瞧你说的,好像我们不是嫁人,而是要去什么豺狼虎穴一样。”

三姐儿说完又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去洗一洗早点安置吧,明儿可就要上学了,这里离官学可不近,我得去和满仓嘱咐一声,一会儿得让丰年把马车赶到这边来,不然让满仓明儿早点来接你,满仓还没回棺材胡同,不知是他自己回去,还是丰年一会儿过来接他。”

三姐儿边啰里啰嗦的说着话,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六姐儿道:“三姐这怎么像是逃走一样?”

五姐儿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玉格一眼,张了张嘴又合上,只困惑的蹙了蹙眉。

次日一早,张满仓驾车过来接玉格上学,也不知三姐儿什么时候安排的,车厢里头架了一块能供人躺下的长木板,连被子枕头都是现成的。

玉格本来就不太能早起,见车厢里床铺都铺好了,路上又要走一段,自然而然的躺下打起瞌睡,却突然听到外头满仓和人说话的声音。

玉格悠悠转醒过来,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

那大概是到二姐儿的摆摊车前了吧。

玉格起身,撩开车帘出来,却见外头确实是自家的摆摊车,只是后头的人却不是二姐儿,也不是二姐儿和张丰年,而是张丰年独自一人。

玉格抬手免了张丰年见礼,示意他忙自己的,只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是阿玛最晚醉酒太过,今儿起来也不舒服,还是额娘和二姐儿怎么了。

张丰年反被问得一愣,“出什么事了?没出什么事吧。”

玉格皱眉想了片刻,倏地眉头松开,随手拿起一根炸得焦黄的薯条,带笑问道:“你这手艺真不错,这么快就练出来了,看来你在厨艺上头很有些天分,这油条也是你做的?”

张丰年先点头应了是,又憨笑着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哪有什么天分,只是就这两样东西,做了一个多月,顺手了而已。”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问:“我额娘和二姐在家做什么?”

张满仓已经觉出点儿不对了,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也不敢打断玉格的问话。

张丰年老实回道:“我不常在家待着,不太清楚,我今儿回去问问。”

玉格笑道:“不用特意去问,我只是奇怪二姐怎么没在这儿。”

“哦,这个啊,”张丰年道:“二姑娘不是要说亲了吗,夫人说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所以夫人就吩咐我一个人来了。”

张丰年说着又笑了笑道:“其实就这么一个小摊子,我一个人就忙得过来。”

“嗯,你说得是,”玉格笑着点了点头,垂下目光看着热着热油的铁锅,和边上泛着油腻的帕子,又笑了一声,点头道:“确实只是个小摊子。”

张丰年瞧瞧玉格又瞧瞧弟弟,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张满仓木着视线装傻。

玉格把手里的薯条吃掉,笑着对张丰年点头道:“没事儿,你继续忙。”

又转头对张满仓道:“好了,我到了,这地方又不是头一回来了,你回去吧,你看看三姐儿有事吩咐没有,要是没有,就去咱们新买的院子瞧瞧,他们两家要搬家,有不少用车的地方。”

张满仓点头答应下来,看着玉格面带微笑转身进了官学,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少爷连旁的不相干的人都照顾着,哪里会和夫人和二姑娘生气,咦不对,他为什么会觉得少爷生夫人和二姑娘的气了。

张满仓用力拍了拍脑门。

张丰年瞧着他,怀疑他是真傻了。

“少爷吩咐的事你想不明白,你也别急,你想不明白是正常的,没事儿,少爷不嫌弃你,你想不明白少爷也给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呢,没事儿,啊。”

张满仓嘴角抽了抽,张嘴想要说几句,但瞧着面带憨笑招呼开生意的大哥,又咽下话,自己默默转身走了。

日子变成了有规律的上学放学,张满仓觉得玉格应该没事,玉格也觉得自己没事,但三姐儿几个都觉得她心情有些阴郁。

尤其中途,多尔济和陈氏让她们回了一趟棺材胡同,说媒婆们给二姐儿和金姐儿又说了几户人家,这回说的人家比之前更好了,多尔济和陈氏想在后头的人家里挑两家出来,正好二姐儿和金姐儿也对前头的不怎么满意后,更是。

于是红福记里就多了很多这样的场景……

比如,玉格刚迈进红福记,三姐儿便从柜台后捧着一个锦盒笑道:“玉格你瞧,我托郭掌柜帮咱们买了两个盖碗,是官窑烧出来的呢,今儿送到了,你快来瞧瞧。”

玉格笑着收下锦盒,“好,多谢三姐。”

然后迈步往后院走。

后头三姐儿忧心忡忡的瞧着她的背影。

又比如,玉格正在房间练字,六姐儿风风火火敲门进来,抽了她的笔便推着她道:“别写了,我跟你说什刹海那边的荷花开得可好了,我才知道那里每年荷花盛开的时候,还有个荷花市场,就在地安门那边,有人采新鲜的荷叶做荷叶粥,还有河鱼河虾凉糕凉粉,还有冰碗呢,唔,就是这个有点贵,不过没关系,你有工钱呢,走,咱们去那边玩去。”

玉格笑道:“好,不过明儿再带你去,今儿我得先把功课做完。”

六姐儿垂头丧气的离开房间。

再比如,五姐儿不知从哪儿抱了一只小狗回来,放到玉格衣兜里,道:“书还是要读的,让小灰陪你一块儿看书。”

玉格笑道:“这小狗还没睁眼呢,你快放回去吧。”

五姐儿抱着小奶狗,郁闷的走了。

再比如,四姐儿从秀才娘子那处回来,便拉着玉格看她新买的植物,“他们说这个是从西边来的,很是稀奇,你说,把这个种到你的小花园里去怎么样?又能赏花又能赏果,到时候红彤彤的一片,多少好看。”

崇文门外有个花市,知道玉格爱养花后,四姐儿路过的时候都会多留意几分,不过四姐儿很少真正花钱买,她们是穷着长大的,就是如今有银子,也没法子像玉格那样花钱,只是上了心,便留意着再留意着,遇到实在好的,还要货比三家,而货比三家后,常常也是不了了之,如今也是看玉格像是心情不好,才特意买来想要让她开心些。

五姐儿和六姐儿一个捧着本书,一个端着冰碗,都分神留心着玉格的反应。

然后便瞧见玉格久违且少见的露出了惊讶而真切欢喜的表情。

五姐儿和六姐儿忙放下书本放下冰碗,凑过来问道:“四姐,这是什么东西?”

四姐儿笑道:“有叫它西红柿的,也有叫它番茄的,不过我觉得西红柿这名字更合适些。”

六姐儿又问:“那花市里还有西红柿吗?四姐,你明儿能不能也带我过去瞧瞧?”

玉格起身,笑着看向六姐儿道:“四姐要忙的事情不少,正好我也想去花市瞧瞧,你跟我去吧。”

六姐儿惊喜道:“玉格你没事儿啦?”

玉格好笑不已,摊手道:“我什么时候有事儿啦?”

六姐儿正要说话,五姐儿忙伸手拉了她一把,事情过去就算了,可别再说了。

倒是四姐儿奇怪道:“玉格,你也认识这西红柿?”

玉格笑着点点头,从植株上摘了一个西红柿下来,剥开皮示意六姐儿咬一口。

玉格伸出手,六姐儿便毫不犹豫的咬了。

一切发生得很快,四姐儿吓得白了脸,忙掰开六姐儿的嘴让她吐出来,“这个不能吃,这个有毒!这个只是种来观赏的!”

六姐儿听到四姐儿这么说,心里一惊过后,却也没有多少害怕,反而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汁液,道:“酸酸甜甜的。”

五姐儿也一点儿没急,只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玉格上前把六姐儿的脑袋从四姐儿手里解救出来,笑道:“没事儿,这个我认识,能吃,不过,”既然都认为它不能吃,那就先这么认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