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广聚酒楼,看着三层楼高的大酒楼,不说后头到的陈庆一家如何,就是陈氏自己都有些胆怯。

三姐儿不得不把店里的事先交给大妮,亲自过来带着陈氏一行人到二楼包厢。

因为有女眷,所以玉格定的是二楼的包厢,把中间的门打开,便能连通成一个大包厢。

三姐儿刚把陈氏几个安置到包厢内,小二便端了几盘瓜子和盐水花生过来,对三姐儿道:“三姑娘,这是我们家掌柜送的,让几位先吃着玩儿。”

三姐儿大方的收下,笑道:“帮我多谢郭掌柜。”

大姐儿意外的瞧了瞧小二,又瞧着三姐儿笑道:“三妹如今是越发能干了。”

陈氏捏着帕子,极认同的笑着点了点头,能得到掌柜的亲自叫人送的小食,她觉得体面得紧,连带着原本对这酒楼的畏缩都淡了。

三姐儿笑道:“这里头哪有我的事儿,都是玉格的面子。”

陈氏闻言,笑得越发高兴了几分。

三姐儿又道:“咱们都在这里坐着只怕是不成,得有人在下面等着,领一领后头来的人才好,不然怕他们找不着。”

大姐儿道:“你姐夫他们一会儿就来,我去下头等着,你铺子里只怕还有事,你自去忙你的,一会儿我和你姐夫在下面迎人。”

三姐儿闻言笑道:“那好,和大姐还有大姐夫我可是不客气的。”

大姐儿笑道:“本就不该客气。”

两人说好后,便让陈氏和二姐儿、金姐儿、银姐儿几个先在包厢里坐着,而后并肩往外走。

到了酒楼门口的牌楼处,三姐儿站着陪大姐儿等了一会儿,瞧见马志祥一家过来了,双方见礼后,才留大姐儿在这一处,自回红福记去。

马志祥瞧着红福记的三间铺面,心里是感慨万千,感觉玉格敲开他家的门去城外取摆摊车的事,已经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大姐儿道:“我先送阿玛额娘,还有二弟小妹上去,你在这处帮我等一会儿,说不定一会儿大舅舅他们就到了,小心别错过了。”

“嗯,”马志祥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果然没多大会儿,张丰年便驾着马车带着陈庆一家到了,“大姑爷。”

张丰年跳下马车对着马志祥躬身,马志祥点点头,上前帮忙护着陈庆下车。

陈庆扶着马志祥的胳膊下了马车,抬头望了广聚酒楼高耸的牌楼一眼,收回视线后,就有些沉默。

马志祥笑着一一见礼后,道:“舅舅舅母,岳母她们都在二楼包厢,我送您们上去。”

陈庆垂着视线不说话,大舅母笑道:“好,麻烦你了。”

马志祥忙笑道:“舅母客气了。”

见这边有马志祥接手,张丰年又赶着马车继续去接陈威一家。

陈威今儿当值,要晚些才能到,所以先过来的是小舅母舒穆禄氏,和她的二儿一女三个孩子。

正巧他们到的时候,玉格和张满仓也到了,玉格虽意外大家来得这么早,但还是连忙带着张满仓迎上去。

“小舅母、武泰表哥、雪弋表妹、武安表弟。”玉格一一见礼。

舒穆禄氏忙扶起她,嗔怪道:“一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

玉格笑了笑,又和马志祥和大姐儿见礼,“姐夫、大姐。”

马志祥先笑着回礼,又道:“小舅母说得对,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玉格笑着点点头,回头瞧见舒穆禄氏和雪弋表妹都看向红福记那边,便道:“离开席还有一会子,舅母和表妹要不要去红福记瞧瞧,那里正好有不少适合舅母和表妹的东西。”

舒穆禄氏笑着道:“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玉格笑着点头,“舅母和表妹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记我账上,表哥和表弟也可以过去瞧瞧,或者先到楼上坐会儿。”

武泰拉着武安道:“我们去楼上。”

玉格点点头,又问大姐儿道:“大舅舅和姨母他们到了吗?”

大姐儿道:“大舅舅他们已经到了,姨母他们还没到,丰年已经去接了。”

玉格便道:“那劳烦大姐先带舅母们去红福记,我带表哥和表弟上去,顺便问问大舅母和表嫂她们要不要去瞧瞧,姐夫也和我们一起上楼吧,这里让满仓等着就行。”

马志祥无有不从,大姐儿带人去红福记,玉格和马志祥带着武泰和武安到楼上见了一圈礼,不大会儿就又带着大舅母、两个表嫂,还有马家伯母和马家小妹下楼,将人都送到红福记后,又到酒楼牌楼处等姨母他们过来。

张满仓道:“少爷,要不您也上去歇着,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玉格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儿能一个人待着才是歇着。

两人在牌楼下等了大半个时辰,姨母一家也到了,玉格忙又上前见礼,满仓也跟在玉格身后行礼。

大陈氏看看玉格,又看看玉格身后的满仓,身旁的丰年,再抬头看看酒楼的牌楼,旁边的红福记,笑着应了一声,“一家人不用多礼。”

玉格又问:“姨父今儿要当值?”

大陈氏点点头。

玉格笑道:“姨母要不要先去红福记瞧瞧,两位舅母和嫂嫂们都在那边,或者先到楼上去坐会儿?”

大陈氏微微抬着下巴道:“我先去酒楼吧。”

“好,我送姨母上去。”玉格笑着走到大陈氏侧边,引着大陈氏和表哥李明途、表哥李明文和表姐李佳珈往前走。

张满仓继续在原地等着,张丰年又赶着马车往正阳门去,等着拉多尔济。

终于酉正时分,所有人到齐了,正式开席后,一席二十四个菜,又叫众人暗自惊了惊。

玉格跟着多尔济连桌转着招呼了一圈,便坐在多尔济旁边,也在主桌坐下。

主桌上除多尔济和玉格外,余下六人分别是大舅舅陈庆、小舅舅陈威、姨父李光正、姻亲马家伯父、姐夫马志祥,和大舅舅家的大表哥陈孝远。

气氛还算和睦,只是夸得玉格连连举杯求放过,“再夸下去,纵是我再厚的脸皮,也要撑不住了。”

“哈哈哈哈。”陈威哈哈大笑后,喝下玉格倒的酒,算是表示放过了他。

陈庆却道:“不能骄傲自满,进了官学就要好好读书,把外头这些都放一放,你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正途。”

陈威的脸色拉了下来,玉格忙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转头对陈庆笑着点头道:“大舅舅说得是,我年纪小,多学本事才是正途。”

陈威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眉头舒展开,陈庆也很满意玉格的态度。

大人们说了一会儿玉格,话题便又转到他们自己仕途上,其间还有各位表哥过来敬酒,也总要领几句教导回去。

至于女席那边就更热闹了,除了姨母大陈氏和表姐李佳珈外,旁的人只个人手上的美甲,就够说好一会子话。

大陈氏瞧了她们的美甲一眼,不耐烦的听了会子,便转头对陈氏道:“等吃完席,你等我会儿,我和你去红福记,有件事要和你说说。”

“好。”陈氏笑着点头应下,整张脸都好似发着光。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完,张满仓已经叫好了四辆马车在外候着,玉格送了马家和大舅舅家、小舅舅家各自上车,大陈氏却让自家老爷和孩子们先回家,她和陈氏还要说会子话。

说完,两人便挽着手往红福记去。

玉格见此,便送醉了酒的姨父一家先上车,然后让多尔济和二姐儿他们等一会儿,一会儿坐自家的马车回去,顺便把姨母送回去。

多尔济也已经很有些醉了,玉格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红福记里头都是女工,尤其女客更是冲撞不得,便只好让张丰年照顾着多尔济先在马车里头坐会儿。

玉格进到堂屋里时,三姐儿正说让四姐儿帮姨母也涂个指甲。

然而姨母却笑着道不用了,玉格原本隐在二姐儿几个身后打算往东梢间去的步子一转,也到堂屋坐了下来,桂花婶忙过来给她上了盏茶。

玉格喝了一口觉得不对,揭开茶盖一看,里头果然有两片姜片,顿时哭笑不得。

大陈氏的目光依次扫过屋子里或坐或站的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五姐儿、六姐儿、金姐儿、银姐儿还有玉格,皱着眉对陈氏道:“咱们两个说话就行。”

陈氏瞧了垂眸喝茶的玉格一眼,道:“大姐是要说二姐儿和金姐儿的婚事,这事其实、其实也不用瞒她们,往后人是她们嫁的,日子也是她们自己过。”

陈氏刚开始反驳大陈氏的话,语气还有些虚,但很快就越说越顺了。

大陈氏眉头皱得更紧,顿时怒道:“这事哪家的规矩?哪有姑娘家自己定自己婚事的?你这不是教着孩子们私相授受吗!”

陈氏的气势顿时又弱了下去。

三姐儿忙笑道:“姨母息怒,哪里就是私相授受了,不过是额娘爱护我们,想让我们多看些听些学些罢了,而且这人也都阿玛和额娘先看好的,不算私相授受。”

大陈氏瞧着三姐儿闷闷的哼了一声,板着脸不说话。

陈氏缓过来劲儿,又不自在了,主动搭话道:“大姐要说的是哪一家?”

大陈氏脸色缓和了些,但其实还透着些生硬,不过她竭力温和自然的道:“不是二姐儿,我要说的是四姐儿。”

“四姐儿?”陈氏意外不已,就算不是二姐儿金姐儿,那也该是三姐儿才对。

三姐儿神色有些尴尬的冲四姐儿笑着摇了摇头,她没事,她知道必是她方才插话得罪了姨母。

大陈氏嗯了一声,“我看四姐儿最投缘,你说把她许给明途怎么样?我听说她如今在学画画,正好明途也喜欢读书画画,他们两个兴趣相投,必定能夫妻和睦,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我是她亲姨母,也必不会苛待了她。”

大陈氏先头一句还带着些询问的意思,后头就直接是肯定句了。

陈氏虽然懵怔着这突然说到一起的一对儿,但心里却不怎么反对,毕竟大陈氏说得有理,她是四姐儿的亲姨母,明途也是她眼瞧着长大的,而四姐儿不善言谈,若是嫁到别家,她也担心她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说。

三姐儿也没想到说的是明途表哥,忙转头看向四姐儿。

四姐儿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明途表哥?她从前从没想过,这会儿这样一想,心里也觉得陌生得紧,但这,应该、也算是门好亲吧。

三姐儿张了张嘴,好像除了婆婆厉害些,真的是门好亲,哪家的婆婆不给儿媳妇立规矩的,这一家好歹婆婆是她们亲姨母。

眼瞅着陈氏就要松口应下,玉格起身道:“恐怕不行。”

大陈氏又皱起眉头,“玉格,你别挣了银子就忘了规矩,这是你姐姐的婚事,自有你阿玛额娘做主,你一个小孩子家听这些已经不对了,怎么还胡乱插嘴?”

三姐儿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她方才是记恨她。

玉格笑着拱手道:“玉格不敢忘了规矩,不过确实是不行。”

大陈氏的脸彻底拉了下来,目光冷冷的道:“那你说,你明途表哥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四姐儿?”

玉格又拱了拱手,“不是明途表哥哪里不好,也不是配不配的事儿,主要是已经有人先一步给三姐四姐说亲了。”

二姐儿金姐儿三姐儿四姐儿,连带着五姐儿六姐儿都惊讶的看向她,陈氏更是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陈氏见此顿时气急,冷笑一声,起身摔手道:“你们不愿意明说就是,都是亲戚,何必说这样的谎来骗人玩。”

“真不是,姨母,我没有骗您。”

然而大陈氏此刻是越劝越气,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怒声道:“我知道你们家如今发达了,都能在酒楼里摆席请客了,连铺子都有三间了,是,我们家如今是没你们家有钱,四姐儿许给明途,是低嫁了,可今时如此,也不代表一辈子都如此,你们家从前还远不如咱们家呢。”

大陈氏说完就要走,但也不是真走,三姐儿几个很容易都拦下了她。

“姨母您别气,我们绝没有那个意思,玉格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说这话必有他的缘故,咱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大陈氏被三姐儿几个拉着重新坐回椅子上,却侧着身子不瞧陈氏和玉格。

陈氏也有些急了,“玉格,真有人给三姐儿四姐儿说亲了?什么时候?你答应了?你怎么不回来说一声就答应了?”

玉格从怀里掏出两份帖子递给陈氏,“不是我不说,也不是我擅自答应了。”

玉格转身对三姐儿和四姐儿道:“这事儿我也是今儿下午才知道的,我今儿下午去佐领大人府上说明儿入学的事,佐领大人知道你们两落选了,就说佐领夫人有两个远亲,和咱们家正合适。”

三姐儿和四姐儿对视一眼,这话题一路扯的,明明是要说二姐她们的婚事,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了她们两个身上,这会子又连佐领府都扯进来了?

佐领夫人亲自过问她们的婚事?佐领夫人家的亲戚?

这怎么想,都像是在听梦话一样。

陈氏也顿时忘了大陈氏,只双手拿住帖子,催促道:“你快说说,是什么人家,旗人还是民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几口人,如今几岁了,做什么差事?”

佐领夫人家的远亲,能是什么人,能做什么差事。

“都是镶蓝满军旗的,只是所属的佐领不同,一个是回京不久的驻外的旗人,今年十七岁,打算走科举的路子,已经得了秀才功名;另一个十八岁,谋了侍卫的差事,如今在四贝勒府上当差。”

“四贝勒?”陈氏咽了咽口水。

玉格点点头,“四贝勒,当今皇上的四阿哥。”

陈氏的手抖了抖,下一瞬死死的把住两张帖子,脸上的笑也绽了出来,她虽然不懂,可皇上的亲儿子,以后至少也是个王爷吧,那可是王爷啊!天呐!

玉格转头对着面色僵硬青白不定的大陈氏,语气还是温顺而恭敬的,“真不是侄子骗您,我到佐领大人府上,佐领大人突然就提到了这个话茬,我也很意外,只是那个当口也不好拒绝。”

“拒绝什么?”头一回大陈氏还没说话,陈氏抢在她面前表态,“这样好的亲事,要不是佐领大人做主,咱们到哪儿寻去。”

话音落,大陈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难看了。

三姐儿和四姐儿对视一眼,这还真是尴尬得不好收场,明途表哥今年也是十七岁,也是打算走科举的路子,可如今还没有半点儿功名。

这人比人,最叫人难堪。

但三姐儿轻呼一口气后,还是要想法子把这场面圆过去,好在美甲那摊子足够锻炼人。

三姐儿上前对陈氏道:“额娘,阿玛还在外头等着呢,今儿也晚了,还要送姨母回家,不如早些出发,这帖子您也得拿回去和阿玛好生商量商量,才好去佐领大人府上回话。”

“对对对,是得好好商量,还得让人打听打听。”陈氏忙笑着答应道,恨不得立时就去。

三姐儿顺势扶她起来,又示意二姐儿和四姐儿把大陈氏扶起来,一行人半搀半扶的把两人送了出去。

玉格转身目送她们走远,五姐儿和六姐儿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

五姐儿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六姐儿极是满意的点头笑道:“你如今终于有点我的脾气了。”

玉格笑着伸手拍到她脑袋上,“多谢六姐儿夸奖,只是并不觉得荣幸。”

五姐儿道:“他这和你那抹眼泪大吼大叫的脾气,可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六姐儿气得要去挠她,玉格笑着出去让桂花婶帮她烧热水。

明儿就要上学了,可真是叫人烦躁。